当日正午,霍雨桐的船驶入了繁茂空前的维多利亚港毕打码头。
此时,岸边已是人满为患,除了商贩,多是擎长了脖子的接站者。
天哪,毕打码头比天字码头竟还要热闹,四顾后,霍雨桐不禁心生感叹。
接下来,本不心急的她在众人的推搡下被动地向前赶着,完全用不上力,且箱子还总是跟手若即若离,似乎一个未留神便会不知所踪。
“太可怕了,怎么这么没有秩序。”挤得快要窒息的霍雨桐心里一团糟,难免默默发了几句牢骚。
好在没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竟刺破周遭一切喧闹朝她破马疾驰而来,巧妙地转移了她的烦恼。
“霍雨桐,我在这!霍雨桐,我在这!”
迎着声音,霍雨桐朝岸边张望了去,却见他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
是他!
他怎么来了?
见到他的一瞬,霍雨桐眉头舒展,心头也掠上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瞧对方发现了自己,洛景枫灿笑着更使劲地甩动起了手臂来。
她也笑了,虽感意外,但笑容却温暖又真实。
而二人往日的恩恩怨怨似乎也就这样被泯于了相逢一笑之中。
不一会,她在他的拉扯下成功登岸,逃离了拥挤。
“你怎么来了?”见面第一句霍雨桐自然要先问问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受卢庄所托接他未婚妻大驾维港。”说完,他学起了客栈伙计恭敬地朝她致意,且还顺手提过了她的两个木箱子。
“我们一人一个吧!”霍雨桐虽被他逗的一展笑颜,可自己的箱子确实不轻,对方那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路走多了会感到吃力。
“客官,您这话可是折煞小的我了,若是被掌柜的知道了小的没有尽职尽责,那这个月的工钱就得被他黑回了自己的口袋里,您看,您是不是得体谅体谅小的我处境艰难啊,我可还上有老,下有小呢...”
瞧他说的声情并茂,这会已摆出了咧开嘴巴就可嚎啕一场的架势,可不能让他在这假戏做成了真。
“行了行了,你来吧,都你来!我耳朵都已经嗡嗡作响了,是不是还得赏你点闭嘴安静的银子啊!”
话音刚落,洛景枫便一脸贱笑地伸出了手准备接赏。
“臭美,拎好箱子,摔倒了...摔倒了罚你...罚你一个月吃白粥...一片咸菜也不给...”
这家伙跟往常一个样,真是三秒不到就原形毕露。
这样也好,这样彼此间相处起来才自在些...
“哎呦,客官,您的惩罚可真要命了,您不知道,小的我这辈子最怕闭嘴安静了,那简直比要我的命还痛苦,可让我吃白粥还不给点咸菜好像更让人觉得生不如死,小的我怕了,这回真怕了,我这就把嘴巴闭紧,您看看这样可好?”
说完,洛景枫定在原处,瘪紧了嘴巴,干瞪着眼睛,纹丝不动,好似一天快咽气的金鱼。
“我看你能憋多久!”霍雨桐被她逗的已是忍俊不禁,继而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个刚刚在船边紧蹙着眉头,被众人挤成了一条细线的瘦弱女子终于笑了,这一刻见此,洛景枫提着的那口气随之下意识地长长吐了出去。
她的笑也算是未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向前走了一段路后,虽远离了喧嚣,可刚才那一幕却令霍雨桐的心中余悸犹存。
“从前只听过鱼贯而入这个词,却不知鱼拥而出时更可怕!”
“这个词形容的好,不过下次最好不要坐这班船,据说最近来港的难民很多,而且多乘这班船,这班船比正常的便宜一半呢,你们霍家又不差钱,下次还是坐正午的那班比较舒服。”
不知其家境况,洛景枫无忌地道着自己的所知所想。
但轻轻莞尔后,霍雨桐却没接这一茬。
“提了这么远了,胳膊不酸啊,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嚒!”
“那是,枫爷我从小就跟师父练拳,这么多年一直没丢下呀,当然也全是托我爷爷的福。”
“这就更看不出来了,你还挺有长劲的么,画画的也不错,厉害呀,那还有什么是枫爷你不会的呢?”
“客官,您可又是抬举我了,其实这些我也只是略懂,略懂而已...”
不自觉地,二人又扮演起了主仆的角色来。
“谦虚可不应该是你的本色吧?”
“那是您接触小的时间还有点短,小的我深受长辈教诲,一贯谦逊谨慎,少言寡语!”
“这句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假最假的鬼话!”她的嘴角禁不住又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这家伙胡说八道起来真是脸不红也心不跳,奇怪,跟他在一块竟又有了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连烦恼都无处藏匿了,话甚至还不自觉地多了起来,此刻似乎都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大活人说的怎么还成鬼话了?”正欲继续跟对方理论,可一辆黄包车却恰巧途径眼前。
“等等,等等,车夫,等等!”洛景枫扯着嗓门将车子拦了下来。
谈好了价钱后,二人一并坐了上去。
“你不是提的动么?怎么还要坐车呢!”
“这位大姐,你可知西医书院离这里多远?十分钟我提的动,二十分钟也提的动,一个小时我怕是就力竭而亡了!”
最可笑的是他那佯装断气的表情,霍雨桐只得看似不屑地将头摆向了外侧,而恰在此刻,她却发现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雨后初霁的美映衬着“东方之珠”更显勃勃生机。
“快看,彩虹哦,看那,真的是彩虹,好多年我都没见到过彩虹了!”
霍雨桐伸手指着,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
“是啊,下了一早的雨,总算是天晴了,果然雨后就会出现彩虹。”
朝天边望去的洛景枫这一刻心情也是格外的好。
一年前,二人在酒楼里还曾针锋相对,冷言相向,最后甚至闹的不欢而散,如今竟能再度谈笑风生,多亏了彼此间默契十足的不计前嫌。
想到这,霍、洛二人均惊讶于自己和对方颇具雅量的同时,也皆倍感欣慰舒然。
很好,谁都不再提从前,提那些无聊琐碎的过往,也没再计较诸多理不清头绪的争端,很好,就这样,做朋友,做新认识的朋友,真的很好,很自然。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几日前,卢庄在信中提到雨桐虽生在香港,但多年未回故土,也早已对那里生疏,毕竟他二人算是相识,望景枫可以多关照些雨桐。
这卢庄真是开明豁达,一般男子把未婚妻拴在身边都还得紧巴巴地盯着不能放松,可他却任由霍雨桐随心驰骋,像他这样的奇男子真是万里挑一,洛景枫禁不住寻思着雨桐以后嫁给了对方一定会很幸福。
可卢庄就一点都不怕自己有非分之想么?万一自己若是...
他究竟是丝毫无察,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在跟自己暗示呢?
想到这的一刻,洛景枫忽觉冷风袭来,后背也旋即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