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屏幕上正好暂停在陈沫扮演的席梦思倔强地抬头向前看的那一帧上面，唐琳期凝眸看了许久，缓缓地摇摇头，揉了揉眉心，戴上监听器接着看精剪后的版本。
外面的天渐渐泛起鱼肚白，他从电脑前面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带了一夜的倦色，耳朵有轻微的轰鸣声，他拿起手机给负责剪辑的人发了条短信——“其他的都可以，没什么问题，就是三分十七秒到五分钟零四秒时候打底的气流声跟前面的有点突兀，记得再对着画面整体处理一下。”
那边直接打过电话来，“期哥，我这里还有点问题……”
唐琳期耐心地听完后简单地和他说了下处理的方法，又问：“这是最后的版本？”
“嗯，经过你后再让导演过过眼就行了。”
唐琳期垂眼，回想着陈沫本就不多的戏份在里面剪得更碎了，他知道这是剧情需要，也知道这样处理合情合理，可是……“你那里有全部的版本吗？我说的是刚拍完的那个完整版。”
“还没删，期哥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改天给我送过来。”他补了句，“我有用。”
即使是这样，陈沫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条明知道有可能摔倒却还是诱惑着人奋不顾身扑上去的捷径，从那以后，不仅找她的片子多起来，还有一些广告代言主动找上门。
原本一片迷茫的前路好像突然变得平坦许多。
陈沫低头翻看着一张张的合同，只觉得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定了定心，把合同推给宁妮，“换两家普通点的，这支广告我搞不定的。”
“胃口太小了，你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扩大一下知名度还在等什么啊！”宁妮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看。
陈沫仍坚持，“换家吧，做得太过了就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快定档了，现在那边已经有意向让你跟着一起宣传，你说这样不好吗？”宁妮又把合同推到她面前，“就这个，听我没错的。”
名利这个东西和毒品性质差不多，被诱惑了一次就会上瘾，渐渐地即使知道不对却没办法让自己收手，这种清晰地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诱惑的感觉更可怕。
陈沫扯了下合同纸的边缘，婆娑了两下，倏地收回，手在桌子上握成拳，“再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每次都是这样，宁妮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无奈地叹口气。
定档后，剧组安排的几次宣传通告上果然都带上了陈沫，她看着参与的名单，却隐隐地生出几分怯意，觉得自己和他们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可是自己原本想要还得不到的机会，陈沫硬着头皮也得上。
她和陶赛明一出现，即使站在一排人的两边，记者的眼里也没有别人了，一开口提问的就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问题。
旁边一干主演被晾在一边，微笑着看着台下。
这个场面虽然陈沫早已经想象过了，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会觉得很尴尬。好在陶赛明对这种事情游刃有余，陈沫学会了一回答不上来就傻笑的技能。
虽然看起来有点蠢，但以她现在的功力也只能驾驭得了这种了。
下了节目，其余人都有安排，有经纪人披上外套陪着行色匆匆地走了，只剩下陈沫一个人还穿着上节目的单薄衣服站在原地，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抱了下自己的手臂。
她形单影只地回到化妆间，披上衣服以后，小助理过来和她说工作安排，陈沫漫不经心地听了一遍后问：“宁妮在公司吗？”
“宁姐今天陪李紫柔去录音了，不知道录完以后还回不回公司。”
陈沫点头，“我知道了。”
她直接给宁妮打电话，那边先挂了，过了会儿给宁妮打回来问：“有什么事吗？”
陈沫问：“我下一部戏选好了吗？”
“还没呢，你先安心上着节目，等到有消息的时候就会告诉你。”
陈沫有点急了，“能不能快点定啊？”
她感觉自己离着最初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唐琳期说得对，她这样刷脸炒知名度还真不如好好地接电影磨练演技。
“好好好，我尽量快点。”宁妮说，“哎，我这边还有急事，先挂了。”
宁妮看着通话记录上面显示的一分多钟的时间，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过了两天，剧组上国内某档比较知名的综艺栏目，前一天彩排的时候话题也往她和陶赛明身上倾斜较多，陈沫一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显得有点急，导致彩排的时候几度卡壳。
女主持人暗地里用手肘碰了下张贤鑫，恰好被陈沫看在眼里。
中间休息的时候，张贤鑫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妆，女主持人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确定了四下无人，才柔声开口，“电影和节目都需要有噱头，她现在抢了你的风头你也先别往心里去，咱们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靠着这种手段出来的能笑几天？”
张贤鑫不在意地笑笑，“我知道，所以这段时间不管怎样我也没说什么。”
“这才够大气，不跟那些新人一般计较。”
两人并肩走出洗手间后很默契地同时换了个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陈沫才从她们身后的一个小间中走到刚刚张贤鑫站的那个位置，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感觉自己的脸上蒙上一层灰败，更显得滑稽可笑。
翌日正式录像的时候，现场有了观众，也加了一些彩排时没有的游戏环节，更考验嘉宾的现场反应能力，本身就慢半拍的陈沫隐隐地有些担心。
其中一个游戏是在平时闲聊中，主持人突然随机向嘉宾提问，让嘉宾在五秒中之内作答，这种几乎没有给反应时间出来的答案都是嘉宾的本能反应。
聊着天，主持人突然对着陈沫发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沫毫不设防，听到问题在原地愣了下，本能地张开口的瞬间想到了肖睿霖，这下，她彻底怔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几个主持人开始一起起哄，“哦哦，这么说是有了，快说，是谁！”上节目的一干主演这时候也佯装和陈沫熟识般逼问她。
陈沫心里乱成一团，红着脸否认。
陶赛明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中滑过几丝了然，脸上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镜头自然不肯放过这一幕，拍了陈沫后直接给了陶赛明这个表情一个特写。
陈沫最后在逼问下只好含糊地说：“有喜欢的人了，但是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主持人也适可而止地惩罚了陈沫，换了个话题跳过了。
好不容易撑下几个小时录完了节目，陈沫松了口气，缓缓地走到后台找了个地方坐下，定了定心神，她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有点烫，回想着那一幕，还有点惊魂未定，一颗心在胸膛里面跳的有点难受。
她掏出手机，翻到了唐琳期的号码，编辑了条短信——“师兄，幸好我没招出你来”她写完以后吓了一跳，立刻删了，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面。
她一定是录节目录得脑子发昏了。
这时，陶赛明慢悠悠地走过来，突然凑到她眼前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陈沫吓了一跳，迅速反应过来，摆摆手，“别闹了。”
他笑，“你刚刚怎么不这么说？”
“我……”陈沫语塞。
陶赛明打趣，“哎呀呀，刚才那一幕某人要是看到了一定很开心。”
陈沫心跳得有些急，追问：“某人是谁，你说清楚。”
“你想他是谁他就是谁。”
陈沫都快抓狂了，答应呼之欲出可他偏偏不肯给她个准信。
陶赛明哈哈一笑，跟着经纪人就离开录影棚，她一个人暗暗地纠结不已。
过两天，节目播出的那天，陈沫占了一晚上的电视非要看新闻类节目，王丽怎么说都不让换，最后王丽拗不过只好耸耸肩，“不喜欢看这个节目，那我回房间玩电脑去了。”
陈沫没多想，一个人在客厅里面看着电视出神，不一会儿，王丽房间里面传出一连串的笑声，她心里一颤，两步走过去打开房间门，果然看见王丽捂着肚子笑趴在电脑前面，而屏幕上暂停的画面正好是他们的那期节目。
陈沫尖叫一声，拉长尾音叫了声，“小丽丽——”去这屏幕。
王丽捂着肚子站起来，忍不住笑着捏她的脸，“不行了果然很好玩，沫沫你太萌了。”
陈沫摇头甩开她的手，“你肯定在心里嘲笑我蠢。”
“没有，真没有。”才否认不过几秒，王丽又一次喷笑，惹来了陈沫的白眼，她忙解释，“就算是蠢也萌啊！”
陈沫真恼了，“王丽。”
王丽一看这个情况，立马跳过这个话题接着八卦，“某人是不是你家唐师兄啊？”
陈沫一听这个“某人”，再想她前面说的那个“果然”，狐疑地问，“陶赛明和你说过这件事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王丽轻咳两声，眼珠转了几下，“就是前几天做活动的时候碰上了他，就正好聊了两句最近的事情。”
“所以你们就聊我的这种事情啊？”
“我们也没别的共同话题可以聊。”
陈沫想想也是，她和陶赛明的话题也总是离不开唐琳期。
王丽往外赶她，“走啦走啦，别在这儿打扰我看节目……瞪我干嘛，你成大明星了以后还不准我看电视了。”
陈沫刚要走出房间，却又折回来，指着屏幕，“看可以，别嘲笑我。”
“好好好。”王丽随口问，“我看着定档了，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去首映礼啊？”
“对啊。”
王丽拍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说：“好好表现，组织看好你。”
陈沫点头，忍不住叹了一声。
王丽安慰她，“你也别对自己太没信心，你现在比刚开始进步很多了。”
陈沫在床上翻来覆去，手里一直握着手机，这晚却异常安静，别说电话了，连短信都没有，她又一次解锁，盯着屏幕，念叨，“他可能不看娱乐节目。”强迫自己关机闭上眼睡觉。
没想到陈沫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后，的首映礼却没邀请她，她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落了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心里五味杂陈。
王丽安慰她说：“你想想宣传的时候，只要一有你话题就全部变成了你和陶赛明的绯闻，首映礼导演还是想让媒体和观众多说一些电影本身的话题吧。说到底，你还是个新人，第一部电影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
想象一下要是电影首映礼还全是绯闻的话题就不只是平时的那种尴尬程度了，陈沫点头表示理解，但难免还有些沮丧。
“别丧气了，过两天我陪你去电影院看。”
“好。”
这时，她一起暗暗期待的唐琳期终于打来电话了。
他问：“剧组前两天正好送来两张首映礼的票，一起去？”
陈沫接着问：“在下面当观众吗？”
“嗯。”
他邀请她，本来她应该很欢乐地答应的，可这两天陈沫不管是对首映礼还是对他都带了点别扭的情绪，犹豫地说：“我答应了过两天和小丽丽一起去看来着。”
“那也必须去，首映礼的票很不好拿，你不想在台下看看主演参加这种活动是什么状态吗？”唐琳期口气中带了些强硬的味道。
陈沫考虑了一下答应了，挂了电话以后，看着手机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轮廓，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是纠结多点还是喜悦多点。
这天，陈沫早早地起来洗漱化妆，打开衣橱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原本为首映礼提前省下半个月的生活费买的长裙，她愣了下，怎么看怎么别扭，顺手拿出衣架，把它挂到最里面。
她刚收拾好，唐琳期的车已经开到楼下了，陈沫下楼，隔着一层车窗玻璃看着他，轮廓不太清晰，和他的距离一下子好像被拉得很远很远。
车窗“嗡”地一声缓缓地降下来，唐琳期抬抬下巴问她，“愣着干嘛？还不快上车？”
“哦哦。”陈沫快步走过去，在副驾驶座上坐好。
唐琳期看了她一眼，提醒，“以后出门记得带着口罩墨镜还有帽子。”
陈沫颔首，“我原来记得，现在还不太习惯。”
“笨。”他说这个字的时候语气里面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传到她耳朵里面染了点暧昧，撩拨着她这几天缠成一团的心。
陈沫不满地反驳，“我哪有很笨啊。”
唐琳期调侃着说：“这还不笨，一问你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被别人误会。”
他真看那期节目了，陈沫一听，脸上“刷”地一声红透了，她磕磕绊绊地开口，“不是，师兄，我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心里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她真怕他听了陶赛明的话以为她喜欢她，然后……然后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唐琳期轻笑了一声，让她瞬间噤声。
这一路，他看着前面，十分专心地开着车，而陈沫则在暗暗地打着腹稿，想要一气呵成地和他解释，她还没想出来该怎么说，车已经停在了电影院的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