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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孕期保卫战

怀孕四个月零一周的夏顶顶,体重暴涨了十几斤,每天早上几乎是饿醒的,从前靓丽的金龟女,如今变成了一个举止笨拙、行动缓慢的孕妇,她的鼻梁、双颊涌出大块大块的斑点,她变得嗜睡、能吃、忘性大,有时对着《蜡笔小新》哈哈笑,有时对着《蜡笔小新》抹眼泪。孕妇的荷尔蒙分泌是平时的一千倍,情绪不稳定、易哭易笑无缘无故发脾气,这些都是正常的,也是她必须承受的。夏顶顶与向杨的妻生活约等于零,即便有那么几次,向杨也不过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守护文物般擦拭一下夏顶顶生理上积蓄的灰尘而已。

贾五一紧紧追随夏顶顶的脚步,再次怀孕,去做了这个那个一堆检查后获悉宝宝是男孩,她泪洒当场,痛哭不止,她是为自己而哭。在她快要阵亡在这愚昧艰辛的求子路上时,上天终于仁慈地赏给了她一缕曙光。(视角的转换,在开头这样出现,不恰当,开头用夏顶顶的视角写的话,下面最好接夏顶顶的故事,如果要转到贾五一身上的话,可以在夏顶顶的故事后,加上恰当的衔接段。第一段描写夏顶顶的对情节没有推动,故可以删除,直接从贾五一的视角出发,更为妥当。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全文很多处都有,我就都帮你改了。)

吴扬名乐得连腰都走不直了,天天哼《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儿歌,一副有子万事足的得意神情。

贾五一得知夏顶顶搬回小公寓,苦口婆心地劝她赶紧结束这种孕期牛郎织女的鹊桥生活,既然是夫妻,必须住到一个屋檐下,不然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还有两个多月就临盆的劳佳,提醒夏顶顶多逛逛天涯、豆瓣、猫扑,多看看围城倾诉帖子,孕期与哺乳期是夫妻之间最容易出现问题的敏感期,女人在这个特殊时期的生理心理变化,以及对胎儿的过分关注,会让男人感觉到被冷落,一时间的走神分心或者其他人为干扰,便会趁虚而入。所以,每个女人都要学会打响孕期保卫战,赢了这一仗,婚姻才能迈入更加稳固、坚韧和成熟的新天地。

夏顶顶听她们劝后抬腿就回了婆家,好在她身子益发沉重,她的肚子跟劳佳的肚子差不多大了,她自顾不暇,那点儿女情长只得扔一边去了。

这天,向杨跟平时一个钟点儿进门,他冲门外一招手,身后便多了个袅袅婷婷的不速之客——徐兰儿。

向杨悄悄地把夏顶顶拉进厨房耳语:“徐兰儿此次登门,一来是答谢我给她找了份工作,就在我们文化局下属的平声电影院里做票务,活儿清闲,还可以免费看电影,小丫头乐得合不拢嘴;二来她听说你怀孕了,买了一篮子水果,非要登门来看看你。”(向杨把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上了,夏顶顶没啥好怀疑向杨出轨的,所以,当李子转告夏顶顶时一定要添加向杨跟徐兰儿之间的亲密举动!)

夏顶顶挑不出这话里有一根刺,只得点头说:“看归看,你爸妈去你舅舅家了,晚上不回来,做饭这差事交给你了。”

向杨系上围裙下厨。

夏顶顶不好冷落了身为客人的徐兰儿,她翻出厚厚一摞相册跟徐兰儿一起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向杨不好好做饭,时不时跑出来插句话,生怕她们聊天的气氛不浓烈。

向杨滔滔不绝地说:“徐兰儿,想知道我跟夏顶顶是怎么认识的吗?那是个雨天,我跟夏顶顶在一个景点的商店不期而遇,共撑一把伞把她送回去。”

徐兰儿听得眼睛瞪得像一对灯泡,频频发出十足韩剧口吻的象声词:“哦,呀,啧啧。”

一旁的夏顶顶抿着嘴偷笑,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她才知道事情本没那么浪漫。

那天,夏顶顶跟向杨都在景区商店的屋檐下避雨,因为商店里只剩一把伞,向杨买下伞自告奋勇地送她回住处……但是,夏顶顶没戳破向杨美丽的谎言。

可能是受了徐兰儿一脸向往神色的鼓舞,向杨继续翻晒他和夏顶顶的甜蜜往事。“影楼曾把我们的巨幅婚纱照摆在橱窗里当成爱的经典;我们一起在黄山上锁下同心锁;热恋时我们曾经在月光下散步,谁也不舍得先回家……”

徐兰儿不禁说:“太浪漫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醉人的浪漫情缘?”

夏顶顶再也忍不住了。“徐兰儿,你别听他的,影楼老板是他一哥们,他那是免费给人家做广告呢;去黄山那次是单位组织的家庭游,那把锁也是小贩强卖给我们的;月光下散步倒是有一回,不过因为我把钥匙忘家里了!浪漫只是艺术加工品,跟过日子不搭界。”

向杨讪讪起身。“你这人没劲,怎么就是不懂浪漫为何物呢?开饭开饭。”

徐兰儿还兀自沉浸在刚才的浪漫气氛里,移不开步子。

夏顶顶挺着肚子叉着腰慢慢起身,撂下一句:“浪漫就是皮蛋瘦肉粥上的一撮葱末,如果没有那一碗粥,它连个点缀都算不上。”

离同学聚会还有三天,夏顶顶拿出一套簇新的男装让向杨上身试试。

向杨扳过夏顶顶的肩说:“老婆大人辛苦了,你挺着大肚子,还为我操劳这些。”

夏顶顶接着说:“一点不辛苦,全当散步了。”

向杨说:“这次老吴出了个馊主意,地点约在郊外的半山农家乐。你这个情况,别说爬山了,爬咱家这楼梯都费劲,你还是安心在家养胎吧。”

夏顶顶眼睛里的星星“倏”的一下就黯淡了,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下去。

半个月后,夏顶顶去超市,在收款台前遇见向杨的大学同学李子。

夏顶顶的购物券恰好多出一张,就替李子买了单。

李子感激地跟夏顶顶爆料,上次同学聚会,向杨带了个年纪轻轻、下巴尖尖的女子同行,他们人前大大方方肩并肩,人后甜甜甜蜜蜜手牵手,让她防着点。

凭着女性的直觉,夏顶顶第一反应是这女子十有八九是徐兰儿,可她还是嘴硬:“那是他一个同事,他跟我说过的。”

李子枉做了一回小人,跟夏顶顶仓促道别。

夏顶顶提着购物袋走在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里,路上疾驰的车都开了车灯映衬得人群黯淡成一抹抹灰色印记,她便是这抹灰色里最单薄脆弱的剪影。

夏顶顶想想徐兰儿的登门拜访和同学聚会,心里跟明镜似的,内忧刚退,这外患就来袭了。她一遍遍追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夏顶顶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坎儿,这个坎儿前所未有的凶险、幽深。手机就在她口袋里,已经被攥得滚烫,依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本能反应是要歇斯底里抓住向杨大吵大闹一场,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可之后呢?向杨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为了这个家会矢口否认这一切,会说她是疑神疑鬼,再之后,他们夫妻就陷入无休止的猜疑、盘问和防范之中,那样的婚姻即便得以保全也基本等同于废掉了。或者,她去公婆面前,拿李子的话痛哭流涕的控诉他,向杨自此就会惧她怕她与她隔了心,除掉一个徐兰儿只怕会有千千万万的徐兰儿前仆后继!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到过要去找个律师咨询下这种情况她该如何保护自己惩罚他,可是,种种假设都只能出一口心底怨气,她还是刀割般的疼,他们的婚姻还是会就此被推进这道沟坎里,自此风雨飘摇。炮仗脾气的夏顶顶哑了,灰了,懈了。

脚下的路拐了一个弯儿,夏顶顶的思绪也拐了一个弯儿,她想起很多往事,他为她冒雨去买星巴克,淋成落汤鸡的他换来一场感冒;在景区文物馆,保安怀疑她偷偷拿相机拍照,要抢夺她的相机,他疯了一样跟两个保安打架,颧骨上挂了彩;还有那次她流产住院,他端汤送药,处理大小便,他那句话又再次响起,“真的爱,就应该是不仅能一起甜蜜,还要能守着你一块疼痛。”

想到这儿,夏顶顶茅塞顿开,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她疼,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疼痛背后的甜蜜,现在她该为他疼痛勇敢的一次了。

夏顶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更应当是遇到问题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要跟向杨离婚,在夏顶顶跟向杨交谈之前,可以加点她的心理描写,可以举点例子,比如,他们曾经因为某事也吵过架,但是最终和平解决了,她觉得婚姻应当是夫妻双方共同维护的,在磨合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勇敢面对、理智解决才是硬道理。所以,在夏顶顶见徐兰儿的时候就有了缝补裂了缝的婚姻的念头,她回去后会跟向杨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可以先问向杨一个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最近工作累不累,然后慢慢引到向杨之前的同学聚会,再引到徐兰儿,沿着这个思路让他们好好地聊一聊。聊到最后的结果应当是,向杨把徐兰儿的事都说了,并且跟夏顶顶认错了,夏顶顶最终体会到,“婚姻的漫漫长征路上谁敢保证绝无打盹、走神的那一瞬?水至清则无鱼啊!”

如果这样改的话,夏顶顶就没有必要再见江一航了,对于他们的见面可以写的,目的是让江一航对夏顶顶放手,过属于他的生活。但是,不需要那么多笔墨去写了,对情节有用的可保留,没用的就删掉!

周日下午,夏顶顶拿着手机看了很久,这才下定决心拨通徐兰儿的号码。“喂,是徐兰儿吗?我怎么知道你的号码,当然是向杨告诉我的,夫妻之间原本就没什么秘密嘛。嗯,我想找你逛街,给宝宝买点东西,你有空吧?二十分钟后,咱们就在世贸门口见。”

夏顶顶跟徐兰儿碰上头,她们在商场里东逛西逛。

夏顶顶随便买了点东西,又买了一只“安娜苏”的“朝露蔷薇”唇膏送给徐兰儿。

突然,夏顶顶锁眉咬唇地捂着肚子蹲下去,她艰难地抓住徐兰儿的手说:“兰儿,我突然觉得肚子疼,隔条街就是人民医院,你陪我去趟医院。向杨今天加班,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徐兰儿面有难色,却不好推脱。

妇科门诊室里,徐兰儿搀扶着夏顶顶老老实实地排队,排在她们前面的大肚子孕妇解开外衣,大大方方地平躺在医用床上,医生给她做围产期检查。

这孕妇膨胀如鼓的腹部皮肤快被撑破了,纵横阡陌着蓝幽幽的血管,一道道犹如蟒蛇皮的妊娠纹缠绕在她腹部、股间,渗着紫红色,狰狞诡异,可她的脸却是安详宁静的,如同一只准备破茧成蝶的蚕,有一种蓄势待发、赌上一切拼幸福的壮烈与美丽。

夏顶顶跟徐兰儿低声耳语:“兰儿,再过两个月,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早晚也要经历这么一遭。不过,别怕,爱是抵消这丑陋和疼痛的有力武器。所以你也要找到一个能陪着你一起变丑一起疼痛的男人,给他生个孩子,这才是一个女人的圆满。”

徐兰儿觉得医用床上孕妇的那张脸,一会儿幻化成夏顶顶的,一会儿又幻化成自己的。她那么爱美,那么怕疼,纹条眼线都像被谋杀似的惨叫,她不敢想象自己平滑的小腹会变成一个笸箩,紧致的肌肤会胀大胀大再胀大,她粉嫩的花蕾色素沉淀成一团紫黑的肉丘,接下来,还要面对的是分娩时的巨痛、刺目鲜血和鲜嫩生命从母体中剥离娩出……

徐兰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捂着嘴跑出去,寻到一只垃圾桶,一阵干呕。她心虚神慌,无法判断夏顶顶是否觉察她怀的那点“鬼胎”——打从向杨带着她四处找工作时,她就对向杨动了心思,如同小孩子总是认定别人手里的玩具最好,心心念念要抢过来。于是她对向杨发起了进攻,有事没事发条短信,主动登门,流着眼泪跟向杨诉说自己以往在爱情里吃过的苦头,自告奋勇跟向杨去参加同学聚会……徐兰儿做了很多努力,向杨没拒绝没反攻,进一小步又倒退三步地苦苦挣扎。

徐兰儿是个聪明女人,她选对了时机,此时正是夏顶顶和向杨的婚姻最薄弱尖脆的敏感时期,夏顶顶的情绪起伏波动大,向杨每天下班比上班还累,熬过白天到了晚上,夏顶顶又是个能看不能碰的美人灯笼,向杨饱尝柳下惠之苦。孕期的夏顶顶即便横着走路也能得到全天下人的宽容体谅和照顾,可向杨的紧张、焦虑和压抑无人看得见,准爸爸的孕期综合症还是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三流问题!

就在这一刻,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徐兰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跟夏顶顶一个人PK,她要跟夏顶顶、夏顶顶肚子里孩子、向杨的父母等一众人PK,他们已经被夏顶顶肚子里的这块肉给紧紧粘合在一起了,从姻亲变成血亲,拧成了一股绳。而她孤军奋战,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胜算寥寥。可是,如果真让她去怀孕,别说向杨那边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就是向杨愿意,她还不敢抛青春洒美丽呢!

渐渐地,徐兰儿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没夏顶顶那么爱向杨,她最爱的是自己,向杨充其量不过是她眼馋心痒的一件玩具,好玩就玩玩,不好玩就扔掉。这个90后女孩的脑袋里,还没有被下载进去付出、磨砺、奉献、牺牲等重量级的情感字眼。所以,这一仗,她愿赌服输。

不一会儿,夏顶顶追上去,递给徐兰儿一张纸巾,一语双关道:“女人真真切切爱上一个男人,爱得都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更爱了,就会死心塌地抛了青春舍了美丽给他生孩子,孩子是爱情的纪念更是爱情的结晶,这是送给爱人也是送给爱情最珍贵的礼物。妹妹,你还小,记住,将来一定要给最爱的男人生个孩子,这样你生孩子的时候才不会觉得疼觉得苦觉得丑,不然,你会后悔的。”

徐兰儿抬起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睛,望着夏顶顶,没有再多说什么。

突然,她们全然明了:爱上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看清那个人以及看清自己的内心之后仍然爱着他。如果做不到,这算不上爱,充其量是贪,是嗔,是任性。(徐兰儿看到了那个孕妇因怀孕而变丑的皮肤后,会想到自己怀孕后的景象吗?她跟向杨都没谈恋爱呢,怎么会想到怀孕的事呢?(会的哈,因为夏顶顶的今天就有可能是她的明天,每个觊觎别人婚姻的女人,都会不自觉的拿自己跟正室做比较的,这种心理才是正常现实的,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着,不想才是假的)可以这样处理,夏顶顶跟徐兰儿低声耳语:“兰儿,再过两个月,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早晚也要经历这么一遭。不过,别怕,爱是抵消这丑陋和疼痛的有力武器。所以你也要找到一个能陪着你一起变丑一起疼痛的男人,给他生个孩子,这才是一个女人的圆满。”后可以试探性地跟徐兰儿说,诸如这样的话:你愿意为你爱的人生孩子吗?”徐兰儿听到这样的话后,仔细想了想,写一段她的心理描写,最终发现自己并没那么爱向杨,再看看夏顶顶的大肚子,心中涌出愧疚之情,在夏顶顶怀孕时期,竟然有夺其夫的想法,实在是卑劣的行为。

夏顶顶跟徐兰儿在路口分手后,返家的路可以步量,却走了二十分钟。她思来想去,这场孕期保卫战应该是打赢了,徐兰儿应当会知难而退,可外患好攘,内乱难平,她拿不准向杨的心思,他是一时失神还是故意失足,她也拿不准自己能否真的原谅他。这二十分钟,夏顶顶把自己的心放到铁板上烤了几千个来回,最后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看向杨怎么出招,她见招拆招。

此刻,正在卧室里上网的向杨接收到一条信息,是徐兰儿发来的:向杨哥,好好爱顶顶姐吧,祝你们白头到老。我们互删对方的号码吧,此后再见也是路人。

向杨不知个中原委,但依言照办,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垃圾桶正一一吞掉短信和号码,他长吁一口气,多日来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碎掉,他简直有刑满出狱的感觉!

正如夏顶顶是个毫无经验的新孕妇一样,他也是毫无准备就被推上陪孕丈夫这个岗位上来的。从前他是老婆的情感重心,现在有孕万事足的老婆完全忽略他的存在,他就是婚姻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板凳队员:老婆大人想吃酸的,甭管路多远时间多晚,他都会去买;老婆要出门他得陪行,老婆想吵架他得陪练,可没有一个人问问他在想什么。他变得敏感、紧张、啰嗦、胆小,找不着北。这个时候,徐兰儿出现了,她温柔、胆怯、无助,他贪恋这种久违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就像遇到了罂粟花,记住了它的美丽,忘了毒性。当他跟徐兰儿频频接触,越走越近后给他带来感觉,也带来了负疚感。他不想坠入孕期综合症的噩梦里,也明知不能给徐兰儿什么。于是,他就做了一个“三不”男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鄙视这个猥琐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徐兰儿的绝交短信,正是他内心渴盼已久的特赦令,他的懦弱、贪婪以及挣扎,都在这一刻得到解脱。

夏顶顶回到家,一脸疲惫地推门进卧室。

向杨觉得这事跟夏顶顶有关,可他就是吞下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坦白自首。他强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上前观察夏顶顶的脸色和眼神,发现一切如常时,这才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去哪儿逛了?跟谁一起?买了些什么,让我瞧瞧。”

夏顶顶淡淡地说了一句:“跟徐兰儿去逛街了。”

向杨的脑袋里像被扔了个点燃的炮仗,平地一声雷!

夏顶顶一头倒在床上,向杨赶紧拿来一条毛巾,递过去,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们俩这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什么时候搭到了一起?那小丫头还算懂事,没惹你生气吧?累不?来,我给你揉揉脚。”

向杨探手去抱夏顶顶的腿。

夏顶顶不买账,腿一缩,闪开了,脸上挂着不高兴。她叹口气,眼睛幽深得像两口井。“两个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抱怨一句‘你变了’。最近,你跟我说的最多就是这句。我母凭子贵了,我脾气见长了,我抱怨多多了,我看你不顺眼了……其实你自己也变了,你觉察到了吗?也许我们并没有改变,我们只是越来越随意,越来越接近真实的自己,越来越活得真实,不知道这种改变对婚姻来说,是幸还是不幸。我真有点撑不下去了,我想听你谈谈那个小丫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必勉强。”说完,夏顶顶换睡衣钻进被窝,摆开了要睡觉的姿势,却没有丝毫睡意。向杨在夏顶顶背后,似乎伫立了有一百年之久,搓手,踱步,叹息,欲言又止,欲止又想言。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也有可能只是三四十分钟,两人谁都无心去顾及分针秒针的飞转。终于,向杨耷拉着脑袋把他跟徐兰儿的事一五一十地招供了,招供完,他以一句“对不起”结尾。他巴望着夏顶顶指天画地咆哮一顿,摔几只杯子,扔几个枕头,跟他挥挥拳头。可半晌过后,夏顶顶只吐出一句:“都说完了?别忘了咱们的婚前协议上是怎么写的,如果一方劈腿、出轨就净身出户。咱们好聚好散,离婚吧。”这是撂狠话,是将他一军,更是一个被爱情辜负的女人的委屈之言,每个婚姻里的女人都会在这样那样的裉节上撩出过离婚二字,撂狠话的背后是因为越爱越疼,是因为拿得起放不下,可惜,天下男人能从女人这句离婚中揣摩出几多深情厚意和良苦用心的,没几个。

向杨眼前一片漆黑。他愿意为孕期的这场荒唐行径付出任何代价,但绝不是离婚。

夏顶顶可以不物质不矫情,可以一边数落向杨的过错一边在心中默念男人只会变老不会成熟。但哪个女人没有情感洁癖呢?她需要力气疗伤止痛,她需要时间来遗忘徐兰儿,她需要在向杨心底刺上一枚悔过自新的刺青。

夏顶顶照常上班、下班、吃饭、保胎,但拿向杨当空气,视而不见,问而不答。向杨为此几乎愁白了头,他知道自己错了,对着镜子咒骂自己何止千百遍。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夏顶顶尽快从这场伤痛中走出来,恢复成以前那个嬉笑怒骂全都挂在脸上、一张嘴就是一挺机关枪的夏顶顶,夏顶顶疼痛、苦楚时,他发现自己也会跟着疼痛跟着沮丧,原来他们已经在婚姻这个熔炉里化为一体,笑,一处笑,疼,一起疼,这是婚姻最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

这天中午,夏顶顶吃过饭回到工作室,口袋里的手机一阵蜂鸣,一条短信跳出来:我下个月去云南,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方便的话见个面吧。江一航。

夏顶顶心想,故人远行,临别求见,不见太不厚道。于是她回复:好的,今天下午六点半,湖边的燕喜坊,不见不散。

夏顶顶放下手机,第一反应是要找个借口打发向杨,继而想起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这种桥段了,鼻子不由得一酸。

夏顶顶下班后,驱车赶到燕喜坊,选了位子点了菜,要了杯菊花茶,临窗而坐。在她喝到半杯时,江一航如约而至。

夏顶顶把菜单递给江一航,说:“看看,有什么爱吃的尽管点,我点了几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江一航扣上菜单,扫了一眼夏顶顶隆起的腹部。“你点的我都爱吃,向来如此。你还有几个月就生了,给我你的地址,到时候我给宝宝送份礼物。”

夏顶顶明知江一航话里有话,尽量不勾他这块心病,把话题往远处挑:“还早着呢,到时候我通知你。你怎么突然想起去云南,去多久?听你在电话里说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还挺唬人的。”

江一航正色道:“我去云南支教。我一个朋友就在云南支教,他以前跟我一样,活得浑浑噩噩,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现在他每一天过得简单而充实,我也想去试试。如果云南真的能让我忘掉这里的一切,我……我就永远不回来了。”

夏顶顶仰天一叹:“你们这些富二代真叫人捉摸不透,要么走颓废路线纸醉金迷,要么就标新立异。一个师范生就能胜任的工作,你这个海归博士去抢人家饭碗,太浪费人才了,我劝你三思。”

江一航举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顶顶,我三思四思五思过了,决定还是要走。你不懂,我生长在一个对金钱没有敬畏、没有节度不珍惜的家庭里,从小就找不到人生的坐标,被宠着被惯着被哄着,我就成了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快乐也最恐惧的一段时光,我们不用仰仗依赖金钱也能特别快乐特别幸福。当年我害怕你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要么拂袖而去,要么爱钱多过爱我,就在这样的矛盾中,我带你去了黑诊所,给你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你别瞒我,在同学聚会上我听说了你的一点事,我心如刀割!我更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我伤害了你却又胆怯地做了爱情的逃兵,这是我一辈子的心魔,我挣不脱逃不掉。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才能过回正常的生活,不然,我就只能放逐自己。”

夏顶顶此时只要说出她当时所受的苦楚,她这么多年来为此付出的沉重代价,甚至她什么都不必说,只要点点头,江一航就会留下来,留下来等待她给他一个重新赎罪的机会,然后他们会有一段重新开始的未来……

就在这时,夏顶顶肚子里的宝宝踢了她一下,力道十足,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她稳了稳神,字字千钧地说:“江一航,我现在说的话你都给我听好喽。当年的黑诊所事件只是小事一桩,现在我壮得像头牛,早就康复了。我前几年想做个女强人,所以才没要孩子,你瞧,我现在说生就生,一生还是双胞胎!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跟向杨是铁了心要白头到老的。所以,你什么都不亏欠我。你长点出息,好好找个老婆找份工作幸福给我看,让我的高跟鞋把地板凿穿,痛恨自己怎么当初没栓紧你!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错过就是错过,甭管彼此是否还有眷恋和悔意,都回不去了。可是,只要真爱过,一切就值回票价了,你我都必须往前走。最好的爱情不是用来疗伤,而是用来励志的。你可以怀疑自己的能力,但不许怀疑我的眼光。我夏顶顶爱过的男人,不会这么窝囊这么颓废,否则,你可千万别说你曾经爱过我!”

江一航攥紧夏顶顶的手,喉头一阵哽咽,内心豁然通透。他已经错过了一个最深爱的恋人,不能再错过一个关心他的朋友。“我已经决定去支教。不过,我答应你,这只是我的一个过渡时期,等我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坐标,我还会回来的。”

自此,江一航与夏顶顶之间所有的心结都被解开,江一航对夏顶顶的愧疚和忏悔终将会画上句号。他明白了,他唯一能对夏顶顶做的,就是放下过去,重新上路。有多少爱无法重来,有一些人也不能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应该勇敢面对未来。

一阵夜风吹过,夏顶顶迷了眼,弄了半天还是咯得眼睛直掉泪。

江一航迎上去拨起夏顶顶的上眼皮,用力吹了几下,嘱咐服务生拿些温热盐水来冲洗,这才好转。

起身结账时,收银台小姐双手递给夏顶顶和江一航两张免费餐券,恭喜他们成为今晚餐厅抽中的最佳情侣。小姐指向背影墙——江一航帮夏顶顶吹眼睛的照片赫然位列其中!

夏顶顶登时觉得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她转而想到,向杨与徐兰儿的同学聚会,会不会也是这么阴差阳错?向杨当时的心情会不会也像她现在这样忐忑?婚姻的漫漫长征路上谁敢保证绝无打盹、走神的那一瞬?水至清则无鱼啊!

夏顶顶在停车场与江一航分手,目送江一航驾车离去,他们没有说再见也没有道永别,彼此心下都明了,是爱情的力量让这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相知相守,又是爱情的愚弄让这两个原本应该牵手白头的人相离相忘,他们是想怨恨点什么的,可在怨恨的路上走着走着,却学会了感恩。

夏顶顶已经不是过去的夏顶顶了,江一航也在不动声色地成熟着壮大着。他们在心底跟对方做了个约定,一定要活得漂亮,爱得精彩。这样至少在下次相遇时,能让对方由衷感叹;瞧,我曾与这么出色的人相爱过;瞧,这就是我青春的高贵缩影。然后彼此微笑颔首,用幸福向对方致敬,擦肩而过,装点下一季的偶尔怀念。也许这样,就是善待爱过的慈悲结局吧。

夏顶顶并没走向自己的车,而是折转回餐厅,焦急地拜托收银台小姐帮忙寻找遗失的卡包,趁人不备,她偷走了背影墙上的照片!

进家门前,夏顶顶把这张照片撕了个粉碎。

向杨递给夏顶顶一份协议,夏顶顶扫了几眼。

向杨在这份协议里坦承了自己的错误,做出为自己错误买单的决定——他的所有个人财产和收入,俱都归夏顶顶母子所有。唯一的要求是,他们现在不能离婚,法律不允许,他的良心也不安,他会在夏顶顶的孕期、哺乳期做个好丈夫好奶爸,请夏顶顶观察、监督他的表现,如他表现优秀,就将观察期延长,给他一辈子的积极进步机会。

夏顶顶收起这张协议,意味深长地问:“你吸烟,是因为它伤肺,不伤心吧?告诉你个秘密,这辈子伤女人心的男人,下辈子都会变成卫生巾!”

向杨想笑来着,又不确定夏顶顶这话的风向,赶紧绷住笑神经,趁机解释:“请相信我,我只是在婚姻里走了神打了个盹,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夏顶顶拿手堵住向杨的嘴说:“别解释了,这会越描越黑。我困了,没心思跟你斗法,赶紧给我捶捶腿。这可是你说的,从今往后,要当个‘五好’老公‘五好’奶爸,立功赎罪!”

向杨这才看出风向,夏顶顶脸上连日来的阴雨天总算是雨过天晴。这一关,他算是咬牙趟过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两百次离婚的念头和五十次掐死对方的想法,迈过这道坎的,都是能放自己一马的聪明人。坠入梦乡之前,夏顶顶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算是个聪明人吧,至少这次没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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