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诸葛耀的这一卦让在场的人吃惊不小,算命先生人们见多了,一般都是念几句含糊不清、隐晦难懂的卦辞让你去猜,哪有算得这么清楚明了的,清楚明了到孩子将来媳妇的名字。辫子姑姑一脸惊愕之色问:“都说耀哥是活神仙,这话一点不假。妹子想问一下,耀哥是如何算出我侄儿媳妇一定叫红绳、紫绳的?”
诸葛耀自信地笑了笑,缓缓说道:“这事儿听起来挺神秘、玄乎,其实很平常。你们都听说过一句话,‘天造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姻缘’‘姻缘’,婚姻是讲缘分的,也就说,真正完美的姻缘是‘天造地设’的。就像一个上好的木匠造出的卯和榫一样严丝合缝,不但性子互补、喜好互补,夫妻的一切都应该是互补的,甚至连名字也应该是般配的。而我算定这孩子将来的姻缘就是这样的。既然孩子出生时后脖颈有条小辫儿,取名辫子。他的媳妇出生时身体的某个部位就应有道红印或紫印,名字叫红绳或紫绳,因为辫子必须得绑辫绳。只有这样,他们的婚姻才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
姑姑一直记挂着诸葛耀为侄儿算的那一卦,早在邻村打听到确实有个叫红绳的姑娘,和侄子同岁,并且还了解到红绳落草前她娘梦见观音菩萨的情景。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赞叹诸葛耀是真真的活神仙。辫子到了娶妻的年龄,姑姑亲自来到红绳家,向红绳爹娘叙说了侄子降生时后脖颈有条小辫儿的情景,并说侄子的名字就叫辫子,还向他们学说了诸葛耀在侄子满月时算的那一卦,恳请红绳爹娘同意女儿做自己的侄媳妇。红绳娘听后,也想起了女儿出生前自己梦见菩萨的情景,于是同意了他俩的婚姻。
想着这些,辫子的心不由一阵阵酸楚,眼睛也湿润起来,脚下的路变得模模糊糊。直到身后的小妹高喊:“到家了!到家了!”辫子才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踏进了自家的大门口。
小妹和驹儿听到菜园中有“吱扭扭、吱扭扭”的辘辘声,知道娘在浇园,兄妹二人朝着菜园跑去。
红绳从生产队下工回家,因不知道爷儿仨什么时候回来就先浇起了菜园。——辫子、红绳夫妻俩一年到头在生产队出工,赶上好年景一家可以分三百来斤麦子,六七百斤玉米,三四百斤杂粮和一千多斤红薯。因此,生产队分的粮食好年景刚够全家吃,遇到灾年还要买粮食吃。辛辛苦苦出一年工,年终结算分红不过三四十块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为了让日子宽裕些,辫子两口把屋旁的八分空地开垦成菜地,种些菜蔬拿到集市上卖。
园子里长着三畦韭菜、两畦小葱、四畦菠菜。每畦菜之间隔着两米的空地,在菜畦北面有一道玉米桔扎起的厚实篱笆,篱笆向南倾斜。是用来遮挡阳光的,可以增加菜畦温度,有这样一道篱笆的菜可以早上市十天半月,买得价钱更好。
为了这片菜园辫子挖了一口土井,土井上常年架着一架辘轳。辘轳是一种古老的提水器具,没人能说清它被人们使用了几千年。岗儿村一带的辘轳都是可移动型的,大体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是辘轳叉子,用一截近一米长、比檩粗些的硬木做横梁,在横梁的合适位置凿三个倾斜四十度左右的长方孔,分别按装上结实木棍。这样,便形成一个稳固的三条腿叉子。在横梁的正中央装一根槐木、枣木等硬木做成的辘轳轴,在辘轳轴和辘轳头摩擦部位分别嵌着四五根铁键。
第二部分是辘轳头,将大约二十五公分粗、四十公分长的光滑圆硬木中间掏空,两头镶嵌一块起瓦作用的带圆孔铸铁。辘轳头转动起来,铸铁的圆孔正好和辘轳轴的键摩擦,在这之间注上一点油,辘轳拧起来就格外轻巧。另外,铁和铁也耐磨。辘轳头上装一根弯曲的辘轳把,按杠杆原理,辘轳把的弯曲半径越大拧起来越省力,但提水的速度也越慢。
第三部分是提水斗,提水斗底部扁尖,越上方越粗、越圆,口部比水桶粗,用薄铁皮做成。提水斗上方用铁丝绑一根圆木,原木中间有一铁环用来系辘轳绳,绳子另一端系在辘轳把根部。
向下放水斗时用一只手掌按压在辘轳头上,提水斗靠惯力下落。提水斗下落的速度由手掌按压辘轳头的力量控制,按压的力越小,提水斗下落的速度越快;反之,提水斗下落的速度越慢。提水斗灌满水拧动辘轳把,辘轳绳就会一圈圈绕在辘轳头上,提水斗随之上升。
小妹前面跑,驹儿在后面跟着。一进菜园栅柆,小妹便高喊:“娘,我们回来啦!”
红绳一面拧辘辘,一面笑着问:“小妹,这么晚才回来?大娘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啦?”
小妹想了想,脆生生地回答:“煎肉片、大葱炒鸡蛋、烙白饼、小米饭汤。”
驹儿抢过话头说:“娘,你说小妹傻不傻,她只吃肉片外面裹的面片,把肉片都给了我。”
小妹抢白道:“我才不喜欢吃肉片呢!净是大肥肉,嚼着就想吐。”
岗儿村一带几乎家家在农历二三月买只小猪崽,养到腊月杀掉。因谁家都没多少余粮,猪食以康菜为主,或加两把麦麸在里面,或人吃剩下的一两碗粥掺在里面,冬季喂些红薯。由于吃不到多少粮食,养十来个月的猪顶多杀六七十斤肉。过年吃掉猪头、上下水和二三十斤肉,剩下的切成方块煮到七成火淹成腊肉。来了亲戚朋友或过节,拿出一两块切成片裹上面在铁锅上煎。由于肥肉多能煎出不少油,油渗在面里,面片又脆又香,像小妹这样的小孩子都喜欢吃炸得焦黄的面片。
驹儿不再理小妹,从背后拿出一截柳棍儿说:“娘,看我带来一样啥好东西?”
红绳看看驹儿手中的柳棍儿,又看看他带着几分神秘表情的脸,不屑地说:“不就是一截柳棍儿吗?算什么好东西?”
驹儿见娘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便认真地说:“姑奶奶家门口那两棵大垂柳,以往我去不是没长出树叶就是树叶长大了,也没觉得怎么好看。这次正好赶上刚长出嫩芽儿,一根根垂下的柳条就像姐姐们头上飘着的长发,好看极了!要是咱家井边也有棵垂柳该多好!不光好看,夏天爹娘浇园也不被日头晒了。拴桩哥听了我的想法,立马上树掰了这根柳棍儿,告诉我将它插在井边,不几年就能长成一棵既好看又可遮凉的小垂柳。娘还能说它不算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