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儿、大壮、大长、球儿、三乐等好来队里的马厩打家雀儿。马厩是一拉溜八间北屋,靠西面的三间低矮,做马厩,里面拴着两匹马,一头牛,一头驴,三间屋子只有大梁没有隔山,为的是方便牲口进出和起粪;靠东面的四间高大做饲草房,四间饲草房同样只有大梁没隔山,开着两个大窗户口但没安窗子,为的是装饲草方便,通风也好;三间马厩和四间草房之间是一个小房间,给饲养员住。
饲草房装着一年的饲草。将晾干的青草、花生秧,碌碡碾压过的麦秸上半截用铡刀铡碎,再混合在一起便是饲草。饲草中有草籽,一个半个的麦粒儿。冬春季节家雀儿没地方寻食物,便成群结队飞进草房刨草籽吃,运气好的话还能刨到一两个麦粒儿。马厩院子有两棵大柳树,成为家雀儿进出饲草房落脚的地方,两棵大柳树上常常落满家雀儿,所以,这里成为驹儿他们打家雀儿的绝好去处。
不过,来马厩打家雀儿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饲养员是老八头儿(老八婆的丈夫),只要他在,绝不允许孩子们来这里玩儿。牲口棚是生产队重地,“住着”队里的一半劳力,饲草是易燃物,一群孩子在院子里闹轰轰,一旦出点事儿他老八头儿可担待不起。所以,驹儿他们来马厩打家雀儿是在老八头儿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
今天是周日,早在旁边等了多时的驹儿、大壮、大长、球儿、三乐见老八头儿回了家,便溜进了马厩院子。后面还跟着小妹、二妮、凰儿和蛋儿。大长手中也有把弹弓,但纯属滥竽充数,他看脚下都是模糊一片,哪能看着树上的家雀儿?只是朝树冠胡乱射一颗弹子而已。不过,别人也没多大准头,相比之下,大家仍然是半斤八两。
进了马厩院子,五个人轻手轻脚向大柳树靠近,到树跟前,球儿小声数“一二三”,五个人的弹弓便一齐发射。虽然五个人都没准头儿,但树上的家雀儿密度太大,又是五个弹子齐发,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也有。甭管打着打不着,五个弹子射出,就将这棵树上的家雀儿惊飞多半,另一棵树也有家雀儿飞走。驹儿他们便退出院子,少许,家雀儿又飞回来,五个人再重复刚才的行动。虽然每次都有警惕性高的家雀儿短时间不再回来,但由于来这里寻食的家雀儿太多,少上百八十只,树上的家雀儿仍是密密麻麻。
就在驹儿他们第五次返回院子,球儿刚数出“一”,突然传出二妮的喊声:“着火了!”五个人停止了发射急忙回头,只见饲草房西边窗口下一堆儿干青草冒起熊熊火焰,火焰蹿上窗口将饲草房的饲草引着,饲草房也开始起火。
男孩儿有他们喜欢的游戏,女孩儿也有自己喜欢的游戏。驹儿五个打家雀儿打得不亦乐乎,蛋儿手上没弹弓,跟着哥哥来回跑;凰儿、小妹、二妮则在院子东北角玩儿起过家家。凰儿前两年小,玩儿过家家只是比划比划。这两年大了,觉得只比划不过瘾,便玩儿开了真的。于是,兜里经常装盒火柴。正是落柳毛的季节,北墙下积了大堆的柳毛。凰儿一时兴起,划根火柴丢向柳毛。柳毛比棉花还易燃,遇火由东向西飞速燃烧,草房西边窗口下堆着一堆儿没铡过的干青草随即被引着。春天气候干燥,没铡过的干青草蓬松接触空气充分,极易燃烧,瞬间便起了熊熊大火,火焰窜过窗口引燃饲草。
凰儿见闯了祸,吓得哭着跑向哥哥,球儿稍作迟疑,拉起凰儿、蛋儿散腿便跑。一边跑,一边招呼大家:“快跑,不能让人知道火是我们放的。”话音刚落,驹儿窜上来揪住他的脖领子高声骂道:“惹了祸就跑,是他妈男人吗?”接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向大家吩咐任务,“你他妈的快找东西把这堆草挑开,我去敲钟,顺手拿来钟锤儿,将马厩门锁砸开放牲口出去;三乐和其他人快上街喊人来救火。”说完,搡了球儿一把,飞奔着去敲钟。
球儿挨了一通骂清醒过来,环顾马厩院子,看到西北角有把铁锨,紧跑几步拿过来,不顾一切向远处挑燃烧的干青草;马厩后面响起了“铛铛??????”的急促钟声,随后,驹儿跑回来砸开马厩门锁,冲进去将牲口缰绳解开,拿起拌草料的棍子把牲口轰出马厩;三乐一干人跑向街里,边跑边呼喊:“草房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窗口下的干青草很快被球儿挑到远处。熊熊火焰将他的眉毛燎光,头发烧焦,脸被烤得火辣辣痛。他顾不上理会这些,又把铁锨伸进草房,试图将烧着的饲草扒拉下来;他不扒拉还好,一扒拉,反倒起了助燃作用,火燃烧得更旺。这时驹儿已将牲口赶出马厩,拿起一把三股叉从饲养员休息室钻进草房,顶着烈烈火焰和呛鼻的烟雾往窗口下推燃烧的饲草,球儿看这一招儿管用,也跑进来一起推。
听到喊声,人们拿着水桶、铁锨等救火工具向马厩奔来。先赶到的青年见两个孩子在草房救火,生怕发生意外,跑进草房将他俩换下接着推。人们纷纷赶到,有人打来水浇向窗口下,有人将水泼向草房,十来分钟后火被扑灭。由于处置得当扑救及时,除损失少量饲草,牲口、草房安然无恙。
事后大队、生产队、学校对驹儿进行了表扬,学校召开表彰会表彰了驹儿,发给他一张“临危不惧、处事果敢”的奖状。表彰会上,校长客串了一把记者,对驹儿进行采访,校长问:“你当时的表现像一个将军在战场指挥作战,你能做到这些,当时是怎么想的?”
刚才还挺胸抬头领奖状的驹儿,被校长一问变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低着头、红着脸嗫嚅道:“也没想什么,自己惹得事儿自己就得担着,才叫男人。火是因我们着的,我们跑了会把牲口烧死,房子、饲草全烧光。没了牲口,怎么种地?没法种地,我们吃什么?”
当然,学校也对驹儿他们玩儿弹弓进行了严厉批评。生产队还给马厩院子装了木札柆,只要老八头儿不在就上锁。
表彰会结束,三乐对球儿说:“这回哥儿们算栽了,在驹儿面前永远别想抬头了。”
听了三乐的话,球儿低声说:“栽就栽了吧,咱栽得服。要不是他祸就惹大了,真把牲口烧死,房子烧塌,饲草烧光,我家就成生产队的罪人,说不定爹娘还得坐牢,是人家救了我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