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想问出这些疑问,但教练的表情很严肃,很吓人,她不敢问,她好像只能点头。
所以她望着他,乖乖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次,秦修送她到训练营,她跟秦修摇了摇手,说了句:“秦修再见。”
再回头往训练场走的时候,周围的学员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她感觉到了,但是她不懂,也没有去探究。
直到那天下午,格斗课上,她被车轮战。先是被同级别的能力强的人选做对手,而她失败了,连续几次都被打倒在地。她那时候的能力本来就一般,不上不下的,同级里的顶尖学员,她一直都打不过。说难听一点,她是他们的沙包。
她以为熬过他们就好了,正盘腿坐在地上喘气的时候,被中游水平的几个学员挑中,又是几场格斗。她被打趴在地上,这个时候脑子就有些混沌了,但也正是在这混沌之中,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车轮战。
她知道她被当靶子了,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示弱,不然那些更弱的学员会乘虚而入,继续挑她做对手。
她闭着眼睛,一咬牙,努力爬了起来,走回位置的时候,晃晃悠悠的。
她已经看见几个人眼里的精光了。
果然,她一坐下,又有人挑她挑战。像她预料的,是以前那些不如她的学生。
一切都好像计划好了一样,他们有条不紊,她变得杂乱无章。
她被最后一个学员面无表情地踹了一脚,她是彻底爬不起来了,眼睛也是花的,看东西都有重影。
阿色是被抬去医务室的。
她恍恍惚惚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路过担架旁边的人影,他们没有一个人低下头来看她,没有关心,没有好奇。
她泪水突然就流了出来。她想秦修了。秦修虽然会欺负她,但是不会这样欺负她。秦修会在她摔倒的时候骂她笨,但他会跑过来关心她;他会在她哭的时候骂她烦人,但会帮她递纸巾,擦眼泪。
秦修是少爷,脾气不好,可也比他们对她好多了,好得多。
可是没有秦修。
秦修是少爷,秦修不会来训练营。
秦修跟阿色是不一样的。
晚上准备回东篱院的时候,教练叫住了她,让她明天早点来跑圈。
她被罚了,因为垫底。
她年纪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这一切一定出于某些原因,她来了气,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教练依旧睨着她,“我第一天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阿色没明白。
“在训练营,你要想活下去,只能变强。”教练冷冷地重复。
“可他们是故意的,一个接一个针对我。”阿色急切地为自己辩白。
教练嗤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要针对你?”
“他们针对我还是我的错吗?”她不懂,她觉得委屈。
“或许在其他地方,是他们的错。但在训练营,这就是你的错。你一没有跟他们打好关系的能力,二没有跟他们集体对抗的能力,这就是你的错。”
“把你的眼泪憋回去。弱者才掉泪。”教练依旧冷漠得很,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阿色望着他,努力把眼泪收回去,哑着嗓子问:“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
教练看着她,半晌才道:“第一天我告诉过你什么?你和二少爷永远不可能是朋友。你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什么?”
她叫他秦修。
秦修……
她不该叫他秦修,因为她和他永远不可能是朋友。
她不能叫他秦修,因为他是秦家的少爷,她是秦家领养的......
阿色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在秦家的身份,后来她才知道,她只是秦家的武器。
她和他之间,有一道身份的鸿沟。
“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叫他少爷。”她将头低了下去。
她受委屈的时候,秦修不会来。他们不一样。她只能靠自己。
阿色双拳紧握,她要靠自己。
今天那些人,她都记住了。
她要变强,这样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这天,阿色小小年纪就第一次见识到了何谓现实。
阶级,慕强,欺软怕硬,孤立,群体霸凌。
她不知道车轮战是学员们因为嫉妒她跟秦家人的关系而自由发起的,还是教练为了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上一课而授意的,总而言之,那天她伤痕累累地回东篱院后,再也不敢跟沈姨和秦修亲昵。
......
“阿色?”沈瑾园见她在发呆,便出声再度询问。
阿色回过神,望向她,道:“不会无聊,沈姨很好。”
沈瑾园看着她,她这几年开始长高了,长得很快,都到她肩膀了。她以前还以为阿色会是小巧玲珑型的。阿色性格也比以前内敛很多,还带着些冷漠,即使她刚才其实在安慰她,她也没有从她嘴里听出太多情绪。
“秦家真的是个能改变人的地方。”沈瑾园转身,想到那时刚来秦家的阿色,什么都觉得新鲜,黏人,又爱笑。
她走到她自己设计的花坛边,拎起洒水壶开始慢悠悠地浇水。
“沈姨也被改变了么?”阿色难得想聊天。
沈瑾园笑容很淡,“我不知道。”
“应该吧。”她接着道。
阿色走了过去,伸出手,“我帮您。”
沈瑾园转身,将手里的洒水壶递给她,看见她那双有些细茧的手愣了愣。
阿色没有察觉她的怔愣,神色如常地将水壶接过,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给花坛浇水。
沈瑾园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擦了下眼角。
她还这么小,手上怎么就起茧子了呢?
秦修的手也是吗?她已经很久没有牵那个孩子的手了。
“秦修这几年一直都往外面跑。”她想起了他,就说了出来。
阿色的手顿了顿,知道她是心里不舒服了,她想秦修了。
沈姨每天就盼着周末,盼着周末能看从训练营回来的秦修,盼完周末盼假期。后来,秦修假期也不回来了,还带着阿色一起不回来。
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的。
“沈姨……他只是……”阿色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我知道,他只是觉得,从阮思思那里,能听见他母亲的消息。”
沈瑾园自嘲地笑了笑,“他一直渴望母爱的,他一直只叫我沈姨,也是因为他心里一直给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留了一个位置。他很像他父亲,心里有些位置,永远只是那一个人的。”
她这么多年,做得那些努力,都好像是个笑话。其实她能理解,她也不想求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她不能给他的。
他能尊敬地叫她一声“沈姨”,她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