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吃过早膳,听说我有些头疼,采衣便立刻拉着我在椅子上坐下。
“姑娘,昨夜我又听见你咳嗽了,”她一边替我按摩,一边担忧道,“这都已经快大半年了,为何还不见好?”
如今她按摩的手法进步不少,我闭着眼,只觉得原本紧巴巴的身子瞬间轻松不少,“不碍事的,吃了你上次带回来的药,已经好了许多。”
闻言,我感到采衣手上动作顿了顿,又道,“不如,我们还是告诉大殿下吧?那药姑娘你也说了,治标不治本,总这样拖下去肯定不是个办法,还是应该请个正经大夫过来诊诊。”
这两年里,我越来越频繁地梦见那对母子以及一个白衣男子,这三人虽叫我看不清容貌,但凭我的直觉,我知道他们应是一家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却从未同时出现过,而且每当梦醒时分,我总觉得胸口沉闷无比,伴着灼热感隐隐作痛。
从半年前起,这个感觉开始变得越发强烈,我甚至在梦中会不知缘故地泪流满面,所以便写了几个安神的方子,让采衣派人去药房配了些药来,可惜半年过去了,这症状根本不见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许是昨日在院子里呆久了,有些着凉了罢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轻声道。
局势动荡,朝堂紧绷,我不想再为他增添烦恼。
许是明白我的用意,只听采衣在我身后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她手上的力道有些加重,不禁睁开眼从镜子里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陌容已出现在我身后,正低着头替我按摩,而采衣已不见了踪迹。
我的心猛地一跳,随即抬头朝他看去。
他知道被我发现了,于是轻轻一笑,俯身在我唇上落下一吻,“可是按得不够好,叫你发现了?”
看他的样子,应是没有听见方才我和采衣的对话。
我稍稍松口气,忍不住笑道,“你可是将我的脑袋当作西瓜来使?”
闻言,他笑而不语,只是将我的身体轻轻扳正,随后拢了拢我背后长长的秀发,拿起了桌上的梳子。
我从镜子里看去,只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我秀发中纠缠的地方理顺,然后再举起梳子,将梳齿没入青丝之中,轻柔地滑下。
他的模样专注而又深情,我感受着他的手指温柔地抚过我背后每一缕发丝,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是我背弃一切都要爱的男子。
我不要过去,不要将来,更不敢奢求来生,我只要此时此刻,春暖花开,窗外阳光甚好,有你为我,对镜绾青丝。
想到这里,我不禁握住他拿着梳子的手,转身投入他的怀中。
时光匆匆,转眼春去,如今已是盛夏。
傍晚时分,院中的夏蝉正无精打采,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我坐在屋内看书,刚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便见采衣端着晚膳走了进来。
“姑娘怎么这么不爱惜眼睛!”她见我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看书,急得一跺脚,随即将手中盘子放下,走过来将灯芯燃起,“若是殿下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不知不觉看得入了迷,都忘了点灯这回事了。”我合上书,吐了吐舌头道。
看着采衣将晚膳在桌上一一摆好,举起筷子替我布菜,我又开口道,“对了采衣,我前几日看了本书,那书上提到过齐国的清月节。”
“清月节?”闻言,采衣笑着点点头,“再过两个月,今年的清月节便到了,眼下外头有些商家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呢。”
“还有两个月,这未免也太早了些!”我不禁有些诧异。
采衣摇摇头,替我舀了一勺豆腐羹,“一点也不早!要知道,这可是我们齐国最重要的节日。”
顿了顿,她见我一副颇有兴致地模样,于是兴奋道,“清月节是我们齐国人每年祈福的日子,每到这一日,家家户户便会将写满祈福语的红条子挂到城中的清月神树上。”
“清月神树?”我想了想,随即道,“可是那棵齐国先祖开国之时亲封御赐,又经定国寺大住持开过光的神树?”
“没错!”采衣笑道,一双眼神采奕奕,“那神树可灵验了,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呢!而且据说挂得越高越灵验,很多人为了将自己的祈福语挂到最高的地方,提前一个月就早早地去占位子了呢!”
“是吗?果真如此有趣!”我不禁笑道,喝了口茶,随即充满期待地看向她,“采衣,你可否替我寻些红纸条过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愿望?”她顿时好奇地看着我。
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采衣自然心领神会,“那我明日便去找些红纸条来,姑娘有什么心愿不妨全写下来,采衣替你挂上那清月神树!”
“那是最好不过!”我立刻欢欣雀跃道。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看着窗外夜空中那轮明月,明明是盛夏时分,却觉着浑身冰冷。
我想了想,从枕边一个小木盒中拿出一打纸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只见第一张纸上画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院中有一男一女,两人正围坐在一个火堆前,火堆上烤着几条小鱼,画中女子正低着头开心地大快朵颐,而那男子则看着女子,嘴角微微含笑。
我轻轻摸着画上男子的脸,仿佛已经闻到烤鱼的香气,不禁觉得身子温暖不少,于是我将那些纸一张一张翻开,再一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等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陌容不知何时已睡在了我的旁边,他从后面轻轻抱着我,一只手从我身侧垂下,还握着我睡前尚在翻看的那些画。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生怕惊扰到他,同时感受到脖子后面他均匀而又沉稳的呼吸,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过不多久,便再次昏昏睡去。
北风渐起,如今外面已是一派秋色萧条,院中花草有不少已叶败花枯,采衣开始成天嚷嚷着要去弄些菊花栽在院中。
此刻我正坐在屋中对着火炉翻看手中的画,一眨眼,距离上次他来,已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不知为何,我这一个月来内心总是烦躁得很,连面对平日里爱读的书都变得兴致乏乏,唯有时常翻阅这些画,才能稍稍觉得平静一些。
见天色渐暗,于是我抬起头将面前烛芯挑了挑,忽然发现指尖竟然冒出了一点蓝光,正觉得诧异,紧接着,便感到胸前骤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灼热感,仿佛瞬间有一把柴火在体内被点燃,焚心噬肺。
我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捂住自己的胸口倒在了地上。
“姑娘!”采衣听到动静推门而入,看到我的样子不禁脸色一白,立刻冲过来将我扶起,“发生何事?姑娘为何会倒在地上?”
我看着她,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不停地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从嘴中吐出几个字来,“采衣,我的心,好痛——”
说罢,便觉得喉咙口霎时充满血腥味,于是迅速将头撇到一边,张开了嘴。
昏迷前的一刻,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以及采衣惊慌失措的喊叫。
“你是神仙吗?为何会飞?你从哪里来?可是从天上?”
“把这句诗念一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念,这桂花糕可就凉了。”
“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是又如何?”
“那你可以带我飞上去看看云吗?我一直想靠得很近地看看它们。”
“你可知,我为何要为你取名云儿?因为你便是这世上最美的云。”
待我悠悠转醒,发现已是第二日黄昏,我看着眼前幽暗的屋顶,先是恍惚了一下,随后才渐渐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
胸中依旧灼热难熬,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见采用不在屋内,于是便默默起身,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水。
就着冰冷的杯子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我顿时觉得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此刻站在昏暗的屋中,不禁再次回想起昨日的情景。
那蓝光我自然再熟悉不过,三年前,它曾在齐国边境的客栈内救过我性命,可为何昨日又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另外我体内的这股灼热感又是从何而来?而且这一次竟能如此强烈,甚至让我吐血昏倒。
想到昨日的场景,我不由得心有余悸,仿佛喉咙口仍有血腥味残留。
一时间思绪纷扰,我皱着眉头一边按摩自己的胸口,一边思考着接下去如何是好,究竟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陌容,忽然想到采衣昨日应是请了大夫过来,于是赶紧披上衣服朝外面走去,打算问一问她大夫是如何解释我的症状,谁知刚走到门边,便听到院内有人在轻轻啜泣。
我顿时一惊,正欲打开门,只听采衣悲伤的声音已从远处传来,“——这该如何是好?姑娘身子一向不好,若她知道了此事,必定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