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如果都可以成为现实,程闻度倒很愿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体会过无能为力的人都知道这种感觉,开始不愿面对,继而全盘接受,然后是否定,接下来,就是愤怒了。
“这是哪儿?”他问。
“我家,无穷当铺,你认为它是哪个,就是哪个。”她答。
“我要回去。”
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这是程闻度的人生信条。
我们身边都有这么一类人,越挫越勇,越是阻止越劲头十足,程闻度就是这样。这种人最怕的,就是擅长冷处理的对手,他们也许只是冷漠并非性格温吞,貌似无欲无求实则处处占据上风,而容庶明显属于这一类。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牢牢记着,你最好编的天衣无缝,不然再小的漏洞被我抓到,都会撕成一个大口子,当面戳穿你。”
要是态度强硬尚能翻脸,但容庶并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领着他往现代别墅那栋楼走。程闻度觉得没面子,不止是因为他除了傻乎乎地跟着她别无选择,更因为他连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我会让故事的逻辑性更强的。”
一千句不可以,都敌不过一句轻声软语地附和,尽管这种附和既违心又显得老奸巨猾。
“我是在威胁你。”
“没关系,我不生气。”
“我警告你不要妖言惑众。”
“这次就迷惑你一个人就够了。”她再次展示了她那强大到无以伦比的洗脑功力,回头一个璀璨至极地微笑。
这明显是把他当孩子哄着玩了。
人家都说暴躁如雷的人不可交,他现在深深地怀疑这句话的现实意义,分明脾气像按了恒温键的人最可怕好吗?
一眨眼,他们已经进了那栋现代别墅里面。不出意外的富丽堂皇,这次程闻度对这里的装饰品味持赞同票,一看就价值颇高的油画挂满了一面墙,写实的雕塑,后现代的艺术品应有尽有,桌椅都是欧式的。在桌子中央有台笔记本,容庶把屏幕那面转向他。
这是个短视频,画面定格在一个戴口罩的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他怎会不认识?从贾钰秋开始折磨他的第一天起,他就对短发女人条件发射地有厌恶情绪。遮住口鼻又怎样,每个人的仇恨情绪,光看眼睛辨识度就足够了。
“我要他的命,谁抢到先机,这钱就是谁的。”
举着程闻度的照片,那女人说着,镜头推到旁边打开的两个保险箱上,里面不例外地全是钱。
程闻度的头嗡地一下群蜂乱舞起来。自己也就值那两箱子纸了么?就因为自己不该出现在她贾钰秋的生活里,让她难堪、让她如刺梗喉?那些夜不能寐的日子里,她就是靠杀了他的意志活着的吗?
“知道那是多少钱吗?”见程闻度浑身哆嗦个不停,容庶关了电脑,并无情地做了判断:
“三百万美金,你被下了江湖追杀令了。”
我们都会死,只是时间早晚。我们都想知道明天的太阳是否灿烂,只是总要有人在夜晚里永远暗无天日。程闻度笃定的是,自己对一切都是坦然接受的,哪怕意外比以为的来的更早。
“所以你就把我绑到这儿来?你怎么就确定你这儿比警局还安全?这是我的家事,你没权利插手。”这是他的心里话,知道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领便当,他反而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跟你继母争财产头破血流我都不在乎,可是你要白白送死就是我的事,我不会再看着你犯傻丢掉自己的性命的。”
容庶双手交握在锁骨部分,不无心酸地看着他。她手指颀长白净,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奇怪的戒指,这个动作让戒指更显眼了。
那是一枚做旧的银戒,造型古朴但艺术感上乘,镶嵌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白水晶,浑然天成里又带着一丝神秘莫测。从初见这枚戒指就没有离身过,可见是意义非凡。
“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你不怕,所以才总能摆出一副冷血百无禁忌的样子出来,你连体会痛苦和害怕的机会都没有。”刚才一番话,程闻度再怎么人情淡漠也能听出她的关心来。看着自己的爱人死掉那感觉一定痛不欲生吧。可是又和他何干呢?如果非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不过是刚好和罗宸殊长得一模一样吧。尤其是她的关心总隔着一层偏执,程闻度会说这样的话倒也正常。
容庶沉默地看着他,听到死的时候眉毛明显皱了一下。
我们大概有三万个早晨,她是无数。这看似是恩赐,但残忍多过幸运。毕竟她是人类,有人类的喜怒哀乐,也会害怕,也会伤心,生老病死被除外,那感觉除了到了极致的孤独,貌似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了。
戳人痛处确实有点没品,程闻度再迟钝也感觉到了。正要转移话题,她却意外地开口了:
“是,长生不老就像被关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我不能有丈夫、孩子,没有衰老和死亡,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朋友一个个离我而去,这是不死应得的惩罚。如果你可以帮我打破这个死局,我很愿意,所以你更不能有事。”
这是?邀请他结果了她?
他完全没办法理解,她说这么令人心头一沉的话初衷何在?对一个人类而言,她的状态是多少人前赴后继追逐的不是吗?难不成是受了什么打击?
活的久的人都这么会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