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浑身颤抖，心脏像是被利刃刺中，一道回忆忽地涌上脑海。
忽然想起了六千多年前的某一天，在蓝羽族的处刑场上，一个犯人被族长判处死刑。那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浑身颤抖，最终还是被套上头套，处以极刑。
那一天，人们很兴奋，年轻的他也很兴奋，那是他第一次围观处决犯人。
现在，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只不过，地上跪着的人是他自己。
诺德的心也在颤抖，刚才那些咄咄逼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流畅自然。罗斯那双灰蓝色眸子里倒映的人影神情高冷，看起来无比尊贵，比他之前在萤石圣殿面对奴隶们时更加尊贵。
不，那不是我！
不，那就是我！
他麻木地颌动着嘴唇，听到一串声音再次从他的唇瓣中吐出，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无论是从言语上还是思想上，你们都在亵渎古神，该死的东西，你们在自取灭亡——”
诺德手心的光芒骤然大盛，晃得人睁不开眼。
罗斯被笼罩在光芒里，四周穿来的压迫感觉让他极度恐惧，他想逃，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动不了，光斑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要命的空间。
真的是“压迫”！
他的骨骼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脆响，罗斯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紧绷，紧绷到窒息。
接着，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入侵，又和什么东西融合，接着被分解，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包裹起来。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场久违的雪，自由自在从天空飘落的雪。他的身体忽然变得蓬松无比，整个人被拆散成一片片雪花，洒满整个空间。
一切痛苦，一切欲望，一切欢乐，包括他永恒的生命，都彻底消失了。
诺德放下手臂，眼神变得虚无。
耳边穿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虽然鱼人们在极力压抑着声调，可他们的声音还是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响起阵阵回声。
很快，他们的惊叫声停止了。
诺德有些迷茫地望着门外传来的亮光，见到那里出现几个模糊的轮廓。
女王妮拉塞克全副武装站在门外，此刻的风度一点也不输给她死去的姐姐。
她旁边的女战士艾薇尔上身披着铠甲，一只手握着一柄巨斧，另外一只手捂住嘴巴，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妮拉塞克神情复杂地看着诺德。
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这位魔法师将鱼人族资历最深的长老罗斯用魔法给瓦解了，就在一瞬间，罗斯根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太强大了！
而且，她对他之前说过的话十分介意。
“你们都在亵渎古神，你们在自取灭亡。”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口气，是在替古神说话？
他随随便便就杀了自己族里的长老，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虽然是罗斯先心怀不轨，可是……
要怎么处置这件事呢？妮拉塞克颇感头疼。
出于私心，她自身当然是倾向于魔法师这边的，可事关鱼人族的尊严，如果处置不得当，没法对长老会以及鱼人族的所有族人交待。
她走到诺德面前，表情前所未有地郑重。
“尊敬的……”
话音未落，诺德却像浑身脱力了一样，软软地瘫倒下去，“当啷”一声，他手里的面具也掉落在不远处。
“魔法师阁下？”
艾薇尔惊呼一声，过去查看诺德的情况。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躺在地上的那个状似无害的英俊青年。
检查过后，她转向女王：“女王陛下，他晕过去了，还流了好多汗！”
妮拉塞克闻言松了一口气。
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一点时间。
……
女王妮拉塞克足足用了两天时间，才平息了长老会的怒火。不过，也只是怒火而已。
罗斯死了，长老会群龙无首，反对女王的气势渐衰，封印海底洞窟的计划不可逆转。
平定了长老会之后，女王这才向全部族人公布长老罗斯的死讯，她将他的死比作神罚。
加上她派出人去秘密在人群当中煽风点火，于是，长老罗斯在供奉古神的神庙里，被古神的正统传承魔法师，用古神的瓦解魔法给彻底在世界上抹除的消息不径而走。
之后的几天里，整个陨落之地连空气中都回荡着压抑的气息，鱼人们都开始回忆这些年自己是不是也有过对古神不敬的言语，结果是人人自危。
见到这种情况，女王妮拉塞克忽然醒悟了一个道理，鱼人族仍然需要一个信仰。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站到扩音海螺前。
“魔法师的到来是古神的旨意，艾鲁还在，艾鲁没有放弃我们，他不会放弃我们！”她宣布。
涣散的人心就这样被短短的一句话重新聚拢起来，女王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当然，还有古神。
……
诺德被一声紧跟一声的洗刷东西的声音吵醒，他从大珊瑚床上猛地坐起来，撞得床架上面的彩贝珠串发出一阵阵脆响。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打碎了全身的骨头，头也疼得像是要裂开。
艾薇尔听到响声冲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把沾着泡沫的刷子。
她把刷子丢到墙角，兴奋地凑到床前，一双蓝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诺德的眼神里面都是崇拜。
“您终于醒了！”艾薇尔说。
诺德有些懵懂的抬起头看向她，从这短短的几个字里，诺德听得出她在自己昏迷期间，一定经历了忧心，焦急等种种情绪。
他甩甩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谁知道这一晃就感觉脑浆像要被晃洒了一样，“轰隆隆”地响。
他张了张嘴，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艾薇尔，可是干涩的嗓子里却只发出了几个沙哑的音节。
艾薇尔见状，连忙端了一杯水来。她把水杯凑到他嘴边，耐心地看着他把干涸的嘴唇贴到杯子的边缘。
诺德啜了几口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抬起眼睛看向艾薇尔。
“不用谢，尊敬的魔法师阁下！”艾薇尔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转身说道。
诺德愣了一下，接着他就看到了桌上的面具。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