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布置还算雅致的客厅内，柳常青一脸为难的觑了一眼静坐在不远处的“准女婿”，有些胆怯于他周身所散发出的威慑气势。
“老爷……”白氏怯懦的唤了声自家相公，催他出声。
柳常青瞪了一眼白氏，气她不给他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但一想到女儿的婚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毕竟眼前这个“女婿”实属得来不易，虽是有点貌很惊人，但还算正气凛然，他怎可再放过这个把女儿嫁出去的机会。
“呃……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柳常青还是强装镇定稳重的开口问道。
“在下官玖。”勉强自己强压下怒火，官玖寥寥数言作答，只想快点将事情澄清后走人。
“那……官公子今年贵庚，哪里人，家中有无妻室啊？”
官玖一脸寒霜的侧目看向柳常青，“官某一个过客，该不劳县令大人如此关切。”
“不不不，岂敢，岂敢，老夫只是好奇，稍稍问一下。”柳常青依旧一脸讨好的问着，哪见半点官威啊。
“是啊，官公子，我们只是问问。”白氏也在一旁讨好帮腔。
受不了柳氏夫妇二人殷殷期盼的眼神，官玖不耐的开了口，“在下今年二十有八，家住京城，至于妻室……尚无。”心底深处的伤口被不经意的撕扯，牵出一股淡忘许久的伤痛。
“哈哈……这真是太好了！贤婿啊……”二十八岁也还算年轻，能住在京城想是身家也算清白，家中又无妻室，水儿嫁过去不怕被欺负了。柳常青这边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半点也没注意到官玖那瞬间变黑的脸。
“等等！谁是你的贤婿？”今日他好好的呆在客房内准备行李，谁知竟会从窗外飞进一个不明物体，他也就顺着本能接了，看是一颗漂亮的绣球，正当纳闷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年轻女子就踹门而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的昏倒。更过分的是后来居然又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堆叫他“姑爷”的人，硬是将他拉到这县令府中，怎么这会儿他又莫名其妙的变成这县令的“贤婿”了？
“哎呀，贤婿啊，既然你接了我女儿抛出的绣球，又符合我们定下的条件，你当然就是我柳家的乘龙快婿了啊。”柳常青直接忽视他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讲得是慷慨激昂。
“对不起，大人，我想你搞错了，在下并无意于贵千金，还请另觅佳婿。”他这下才明白自己这是蹚了什么浑水，原来那窗外飞入的绣球是他人做招亲之用，怪不得他会被莫名其妙的拉来这里。既然确定只是一场乌龙事件，他便没有义务陪着他们胡闹，语罢便转身要走人。
可事情哪会如此容易，数名家丁早在柳常青的示意下堵住了官玖的去路。
“我柳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柳常青怒吼道，想他堂堂县令的千金岂是如此任他儿戏的？“官公子，既然你接了小女的绣球，又符合了我们定下的条件，既是与小女有了婚约。如果你毁婚，本官现在就可以办了你！”
官玖冷哼一声，冷冷的回首睨了一眼，低沉冰冷的嗓音配上那粗犷恐怖的脸更显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
“你……”
不待柳常青吐出第二个字，一阵惊呼适时传入厅中，打破了此刻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
“老爷！夫人！不好了！”全儿气喘吁吁的奔入客厅，将柳氏夫妇的注意力全给吸引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白氏见全儿的焦急样，一颗心也不住的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是宝贝女儿出事了？
“老爷夫人快……快去看看吧，小……小姐……在房里发……发火了！”全儿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才将话给吐全了。
“什么？”白氏大声惊呼，连忙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见状柳常青也急了，看了一眼官玖，“来人！将姑爷带去客房好生休息，不得怠慢！”丢下一席语带暗示的话，他也一溜烟的消失了。
“姑爷，请吧。”柳府总管来到官玖身旁不卑不亢的开了口。
官玖淡瞥了他一眼，沉默的随他而去。不是他被迫受制于这小小的县令府邸，他自知只要自己想走，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不知为何，回忆起客栈里那张苍白的小脸，心底竟莫名升起一股怜惜。原来那就是传闻中的柳千金啊，他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如何骄纵跋扈的山野女子，却不想那却是一个如山谷清风般清新自然的女子。他忍不住好奇，好奇她是否真如传言般不堪，好奇她是否真如自己感觉一般特别，反正自己也不想那么早赶回去，多留几日又何妨呢？
既已释怀，官玖唇边一抹淡笑，脚步也变得闲适起来。一扫心底的不快，悠闲地随柳府总管领了去。
※※※
“哐当——”此起彼伏的脆响伴随着一朵朵在地上溅起的碎瓷花而起。
“小姐……别摔了……很贵的……”听儿心疼的看着满地值钱古董的残骸，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姐总要跟这些无辜得古董过不去，看得她心瓦凉瓦凉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你们别来烦我！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说着柳碧水又将一个白瓷花瓶狠狠的摔碎，以此来发泄自己心底熊熊的怒火。
什么嘛！臭老天！将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啦？选的什么相公嘛！竟然是个丑八怪，而且还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没钱没势的丑八怪，这下要让她拿什么去跟李天骄比？没准还不给她笑死？不活了！不活了！真不想活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啦——”柳碧水气怒的干脆将柜子上摆放的饰物全都一扫下地。
“小姐！”听儿和其他小婢被吓得直往外跑，生怕慢了一步便被殃及池鱼。
闻讯赶来的柳氏夫妇见一屋子的婢女都蜂拥而出，连忙抓着听儿追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啪——”
险险躲过被摔出门外的花瓶，听儿一见是柳家二老，兴奋得仿佛就像是见到了救世主，就差没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了。
“老爷，夫人！小姐一醒过来就大发雷霆，现在一屋子能摔的东西恐怕都已经被小姐摔完了，这下我们该怎么啊？”听儿平日里还算是沉稳冷静，此刻也不免六神无主起来。
“天啊！这下该如何是好！”白氏闻言这下着实是慌了。她好歹也当了柳碧水十多年的娘，她岂会不了解这宝贝女儿的脾气？老爷和自己对她极为溺爱，故使女儿的性子变得娇纵跋扈，一旦发起脾气来，就没人压得住她。所以全府上下极怕惹她动怒，可现下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别慌，我们再等等，等水儿发泄够了再进去就没事了。”柳常青看似镇定的安抚众人，可他满头的冷汗却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心虚。要知道，往往女儿发脾气，撞在枪口上的往往都是自己啊，他能不心虚吗？
果然在众人安静的等待下，门内的动静渐渐下了，都最后竟变得燕雀无声了。柳常青见时机成熟，朝身后众人挥挥手示意，小心翼翼的跨入屋内，领着众人避开满室狼藉，悄悄的往屋子深处潜入。
一直到了柳碧水寝屋的门口，大家才发现了卧扑在床上低低哭泣的柳碧水。
白氏惊见甚少哭泣的宝贝女儿竟好不伤心的哭倒在床，连忙奔到床边，心疼的安慰着，
“娘的宝贝啊，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娘，娘让人去修理他！”
“呜呜……呜呜……”可无论白氏无论怎么说，柳碧水依旧埋头大哭，看得她这作娘的心揪得直疼，无措的只有向身旁的相公求救。
不待白氏开口，一旁早已急坏了的柳常青连忙挤到她前面，急切的问着，“水儿，你别吓爹和二娘啊！你快同爹说说话啊！”
为了摆脱这次的婚约，柳碧水可是下定了决心，非要她爹帮她解决掉那个丑男人，甚至不惜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相信她爹还是疼她的，绝不忍心真让她嫁给那样的男人。
终于挨到了最佳时机，柳碧水突的坐起身，委屈的扑到最疼自己的爹爹怀中哭诉，“都怪爹！都怪爹！”适时的狠掐自己可怜的大腿肉，硬是给挤出了几滴眼泪后她才接着开口，“都是你要逼我抛什么绣球，这下好了吧，竟让我选到一个最差的男人，你让女儿以后怎么还有脸呆在平山县嘛！”说完又是一阵哀戚的哭倒在柳常青怀里。
“呃……这……”柳家二老为难对视，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选出的人选的确如女儿所说不如人意，但他们又怕女儿错过这次机会恐怕真要孤苦一生，真是难办啊。
见父母竟然还在犹豫，柳碧水连忙加把劲儿的哭得更加肝肠寸断，看得一屋子人的心都揪了。
白氏实在不忍见女儿如此伤心，忍不住开了口，“老爷，那……官公子不是也无意娶我们家水儿吗？不如就干脆免了这桩婚事……”
“什么？那个男人拒婚？”没等到柳常青接上话，在他怀中哭得忘乎所以的柳碧水倒是瞬间弹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瞪着白氏。
“唉……是啊，刚才我们还在大厅里和官公子谈论此事呢。”柳常青见女儿如此不愿意，心早就软了。他何尝不后悔，如果早知现在，他当时也就不会为了赌气害了女儿一生。现在只有豁出去了，就算要他养她一辈子，他也认了。
“那个男人离开了？”柳碧水强压下不断涌起的怒火，耐着性子问着。
柳常青看女儿一改之前的伤心可怜样，阴着的一张脸看得他有些胆战心惊，“还……还没……我让他暂住了下来，现……现在人在西苑内的客房里……啊！水儿，你去哪儿？”
众人愣愣的注视着瞬间跳下床的柳碧水，直到人早已消失不见，才惊觉大事不好，连忙乱作一团的追了上去。
※※※
可恶！可恶！该死的臭男人！凭他那副尊容，居然还敢拒本小姐的婚？他是不想活啦？我都不嫌他长得丑，一身破衣，他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的嫌弃本小姐？他是吃饱了活腻了，存心找死是不是？
柳碧水几乎是怒发冲冠的急急冲进西苑，无视屋外一干子把守房门的家丁，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小……小姐！”家丁们早在看见怒气冲冲而来的柳碧水时就吓破了胆，但碍于职责所在，不得不出声阻止。
“闭嘴！从现在起没我的吩咐谁也别进来打扰我！”柳碧水撩下狠话，一入门便将房门重重摔上。
坐在厅桌前悠闲品茗的官玖闻声抬头，没想到又是他熟悉的情景以及熟悉的人。难道这位县令千金就喜欢破门而入？
柳碧水毫不客气的大步走到官玖面前，双手叉腰，俨然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看得官玖一脸茫然。
站着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怒气，柳碧水捺着性子细细的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未来相公，想着他居然敢拒婚，自己真是越看越火大。
“喂！你，凭什么不娶我？”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着，早把之前费尽心思只为甩掉他的事抛到脑后，一心只想挽回被人嫌弃的不甘。凭什么总是别人来嫌弃她？他不想娶，我还不想嫁他呢！
官玖好笑的看着她表情丰富的脸，心想这柳小姐长得确实一般，但那双因愤怒而变得异常雪亮的眼睛倒是的确引人眼球，为她普通的外表增色不少。
平白无故被他上下打量了半天，柳碧水竟莫名其妙的有些底气不足，好像自己是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孩子，而且更气人的是对面的人竟然依旧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
“喂！问你话呢！没见过美女啊？”柳碧水瞪突了一双眼，换来的却是官玖的捧腹大笑，气得她就差没扑上去跟他掐架了。
“我想我已与柳大人说明白，官某实在无这个荣幸与柳姑娘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喜结良缘。”官玖见她被自己气得不轻，连忙收敛了笑意，淡淡的说道。
“你！”柳碧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接不将她放在眼里的男人，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一个县令千金还配不上你这个长相丑陋，一穷二白的庶民吗？”
“不，是草民配不上柳小姐才是。”他对她的恶意诋毁倒是不生气，还是悠闲的继续喝自己的茶，仿佛一切都是她一人在无理取闹一般。
柳碧水看不惯他一副不把自己放眼里的悠闲样，愤怒的冲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摔碎在地上，就不信他还沉得住气。
可她还是太低估他的耐性了。只见官玖连头都没抬一下，又重新拿了一个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继续悠闲的喝着茶，嘴角还不忘钩起一抹分外刺眼的轻笑，仿佛是对她幼稚行为的嘲笑。
柳碧水就这样瞠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的一举一动。从没碰过钉子的她气不过，又一次如法炮制的摔了他的茶杯，可他也依然如刚才一般应对自如，还不忘好心提醒她，“柳姑娘爱摔多少茶杯都行，反正这钱也是你柳府的钱，对于我而言却什么影响也没有。”
“啊——”她忍无可忍的大声尖叫，刺耳的尖叫声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身体因为盛怒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瞪着整整高出自己两个头长的高大男人，心底无限的委屈一涌而出，豆大的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掉个不停。
“臭男人！你不准嫌弃我，其他人都可以嫌弃我，就是你不行，我命令你娶我！”她一边捶打着他结实的胸口，一边大声哭喊着，“我不要再被人嫌弃了，我求求你娶我……你娶我好不好……呜呜……我好累了……不要再看别人的脸色了……”哭到最后，渐渐哭累了的柳碧水不自觉的抱住他，小脸埋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双手紧紧地圈住他精瘦的腰，不知何时竟沉沉的睡去。
官玖自然的搂住她瘫软的身子，好笑的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的娇小女子。
“你为什么总喜欢在我怀里睡觉啊？”官玖轻声的问着怀中的人儿，虽然知道熟睡的她不会回答自己，可自己就是忍不住想问。胸间溢满陌生的暖意，嘴角不知不觉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流露出不被察觉的宠溺。他忍不住用手拭去她脸颊边的泪痕，看着她哭得有些微红的小脸，一股怜惜不禁划过心头不自知。
也许她并不像世人眼中那般不堪吧……墨黑的眼眸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不留一丝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