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段无洛身着红色喜服,叫了一桌子的酒,拿起一坛,咕咚咕咚下肚!
对面坐着的白慕枫也抱起一坛酒来,用牙齿把塞子咬开后吐掉,仰头把酒往嘴巴里灌。
一口气喝完了一坛,段无洛重重地放下空坛子,桌子“砰”的一声闷响。
原来,楚若雪在街上拦了他的迎亲队伍,是他始料未及的!而她这一出现,已经彻底地让他最后一点心里支撑崩溃瓦解了!
当时对楚若雪说的不过是气话,只是想气她离开!就像楚若雪说的,他不仅欺骗了她,也是欺骗了自己!可是,口是心非的结果,只会让心痛更加爆裂!
就在段无洛看似冷酷无情的转身离开后,内心深处的压抑持续膨胀着,似乎就要冲出身体!将自己撕裂开来!
眼看就要到了庄老爷家,眼看就要去迎娶一个何其陌生的女人,脑海中不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撕扯着他。
“段无洛!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吗?”
“为何你送我刻了你姓氏的玉佩,却不肯承认你喜欢我!”
“段无洛,你听着!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骑在马上的他,一时之间犹如着了魔一般,眼眶红得如要滴血,眼角是无法停滞的暖流涌动。拉着缰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筋!
他忽然用力一拽缰绳,掉转了马头,“驾!!”的一声,驰马飞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他不想回家,因为他无法面对父母那张失落的脸庞,所以,他只能找了白慕枫出来。包下了酒馆。他不想其他人在这里,他想要安静……
这时,也一口干尽的白慕枫,放下酒坛子,擦了擦嘴巴,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今日我等你等了多久。还好,总算是把你给等到了!”
段无洛微抬眼睛,也是没忍住笑了,揶揄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算命的了!?”
白慕枫轻笑一声,“不是我能掐会算,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情这一字,要么进不了你的心,无关紧要;要么一旦拿起,便难以轻轻放下。”
“放下??呵呵,”段无洛笑得无奈,拍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说,“它,可不答应!”
白慕枫听得出来,段无洛这是放不下楚若雪的,不禁开口说道,“如今,你选择逃婚,那这一出亲事也只能是笑话一场。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莫再乱牵糊涂姻缘了。”
段无洛顺手又开了一坛酒,抱起来喝了一大口,缓缓才摇摇头,回道,“百行孝为先!我已经违背了父母亲的期望,毁了今日的婚礼。如今,母亲还抱恙在身,所剩时日无多,我怎么能心心念念儿女情长,不顾她呢?”
白慕枫想来也是,若是母亲病重垂危,是应当陪至身旁守孝,已尽孝道。不免顺口问了句,“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段无洛接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慢慢说来,“我准备陪同母亲回杭州故土,让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感受一份最亲切的家乡情,安度余下时日。这或许就是人到晚年说的,落叶要归根吧!”
段无洛稍稍停顿了一会,看着白慕枫的眼神,略带严肃,只听他说了一句,“这一走,我便不再回来京城了!”
“为何?!”白慕枫略感到吃惊!
“如今这朝堂上,都是严嵩和严世蕃这两父子一手把控操持着。为非作歹,结党营私。皇上呢,还把他二人当成宝,大小事务都交到了他们手上!让他们二人势力日渐壮大。这皇上以前啊,也为国为民做了不少贡献,只是现在年纪一大,日日里就只知道求仙追道,想要长生不老!呵呵,这不,养了两匹贪婪的饿狼在身旁都不自知!这样的君主,这样的朝局,我已经不留恋了!我打算辞官,回我的杭州,逍遥余生!”段无洛说着,嘴边勾起一弯笑来,拿起桌上的酒,索性又喝了起来。
白慕枫怔怔地看着他,眼眸中有些依依不舍的情义。虽然第一次见到段无洛时,他吊儿郎当,口无遮拦,不过他却心怀热血,满腔正义!真的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你想好了!?”白慕枫忍不住再问一遍。
“嗯嗯!”段无洛放下酒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空有一腔抱负,可惜壮志难酬!没意思,还不如过过平凡的小日子,快活快活!”
“那,她呢?”白慕枫突然想到一人,楚若雪。
段无洛略深思了一会,笑着答道,“若是,彼此真的爱到至死不渝,若是,冥冥之中注定是她,怎么样都不会错过!”
“看来,你什么都想好了,也计划好了!”白慕枫有所意会地笑了,随手举起了酒坛子,对着段无洛说道,“那,兄弟我在此,祝你一路顺风!”
“谢了!”段无洛微微侧着点头,会心一笑!
这时,远远的在擦拭桌椅的小二,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神色却莫名地有些狐疑起来…………
跟段无洛痛痛快快大喝大饮一场后,白慕枫回到亲军都尉府时,已经是更深夜重了。
他本准备直奔房间睡个大头觉,却不料途径长廊时,远远地看见一鬼鬼祟祟的人影溜进了都指挥使大人的屋里头!不免一下子酒醒了好几分!那份敏锐的警惕性,让他禁不住快步跟了上去。
都指挥使大人的房间里灯火亮堂,刚好映着两个身影。除一个是都指挥使大人外,另外一人会是谁呢?
白慕枫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即轻轻跃上了房顶。他慢慢蹲下身来,动作极轻地拿开一块瓦片。才看清了里头另外一个人。
原来,又是严世蕃的贴身仆人阿四,为何三番五次都是此人?到底是有什么阴谋?白慕枫仔细地侧耳倾听。
里头阿四,有些故意压低了声线,说着,“大人,我家主子说,计划有变,明日您便动手!”
“哦!?不是说两日后,怎么突然这般着急?”都指挥使大人有些不解。
“哎,谁知那段无洛不知好歹,若是安安分分把亲给成了,多留他两日也无妨。如今,主子的贵人也是怕夜长梦多,便这般迫不及待了!”阿四说得无奈。
白慕枫听到这里眉宇不自觉紧了紧:主子的贵人?!阿四的主子是严世蕃,能被严世蕃捧为贵人,那只能是被人传得神乎的葛不凡了!原来,他真如无洛所说,默默地一手接一手好戏打着!等着无洛上钩呢!
“那么,明日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家主子呢?”都指挥使大人接着问道。
“大人放心,我们安插的眼线来报说,段无洛今日在酒馆肆意妄论朝政,还对皇上出言不逊。哼哼,再加上今日,他与那京城德高望重的庄老爷家的女儿大婚,却毫无责任心撇下新娘,种种劣迹,即便不用证据,以皇上的性子,定将他罢了官职,免得败坏朝廷风气。”阿四说得笃定。
都指挥使大人不免嘶了一声,“你家主子可当真是了解皇上啊!”
“那也是多亏了主子的那位贵人!他可未曾算漏过!”阿四说着一拱手,“明日我们的线人会来亲军都尉府,小二装扮,就劳烦大人带他去御前!您到时在一旁煽风点火助助风势,顺道替那位德高望重的庄老爷抱不平!一起合力将那段无洛狠狠拉下,让他永无翻身之日!等到事成,我家主子定当好好酬谢大人您!”
“严大人客气了!”都指挥使大人笑得合不拢嘴。
“那好,夜已深,我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小人告辞。”阿四说着。
“好。慢走!”都指挥使大人亲自为其开了门,目送着他离去。随后突然笑了一下说,“房顶上,可还舒服吧!”
白慕枫冷冷一笑,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他站了起来,纵身一跃,飞下了屋顶。抬步进了屋里,拱手一行礼,“参见都指挥使大人!”
“听到了多少?”都指挥使大人轻轻一问。
“全部!”白慕枫回得十分干脆!
“呵呵,你倒是毫不避讳啊!”都指挥使大人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白慕枫突然噗通一声跪地,说到,“恳请大人,能否高抬贵手,放过段无洛!他如今境况已经是毫无威胁力了,更何况,他今日才说要辞去官爵!”
都指挥使大人不免一笑,说得慢条斯理,“你啊,终究还是太过心思纯正,你以为一再祸害段无洛的人,只是想让他被罢了官位?我告诉你,不会的,他肯定是想把他踩到无法再有翻身的余地!否则,何需兜兜转转一大圈?”
“可是,大人,心存正义,秉公执法,不是您亲口教于慕枫的吗?为何如今您却要同严家那等佞臣同流合污呢?”白慕枫脸上异常冰冷,不苟言笑。
“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就连当今太子都要让他们三分薄面,更何况我一个三品官职!”都指挥使大人说道。
“不!”白慕枫眼神中陡然徒增了怒火,“这是趋炎附势,枉顾王法,滥用私权,草菅人命的勾当!”
都指挥使大人眉头一蹙,“锃”的一声响,拔出了白慕枫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刀锋抵着他的脖子。眼睛危险地半眯着,“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才使得你这般目无尊长,口出狂言!”
白慕枫倔强的扬起头,笑着说,“呵呵,大人,到底是慕枫变了,还是你变了?!”
都指挥使大人看着他,怒目圆睁,像似已然动气了。
白慕枫毫无畏惧的眼神对上了上去,接着哈哈一笑,不禁感慨,“看来,无洛是对的,如今的朝局混乱不堪,人也容易深陷其中迷失自己,真的有所违背初心意愿啊!倒不如同无洛一般,做一闲云野鹤,至少对得起良心!”
都指挥使大人握着剑的手瑟瑟颤抖着,他突然用力一丢,把剑扔到地上,吼道,“滚!给我滚出去!在外面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是!”白慕枫竟微微一笑,朝他拜了一拜,起身退了出去,一甩衣袂,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砰”的一声,都指挥使大人用力把门合上。转身,神情有几许苦涩,毕竟白慕枫可是他一手栽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