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儒早知道会被人追到这里,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狗剩!
狗剩看到伫立在河边的筒车也是流着鼻涕,赞叹不已。
还是秦知儒不耐烦了,给了他一记脑瓜崩,他这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
“寇先生叫你去府衙找他。”
秦知儒眼睛珠子一转,随手掏出一文钱,塞到狗剩的手中,问道:
“寇先生神态如何?”
狗剩看到这一文钱,先是开心的收下,随后他又犹豫了起来,挣扎了许久,竟是又还给了秦知儒。
“寇先生火冒三丈,扬言要单手捶杀你个不肖徒弟。”
一边说着,狗剩一边背起了双手,挪动着八字步,围着秦知儒转了起来:
“我说儒哥儿呀,你就莫要撑着了,大家给你钱拿着便是,这次你跟皇甫奇斗算是栽了,大不了重头再来,何至于将自己流放此等荒凉之处,惜哉!痛哉!”
秦知儒一脚踹在狗剩的屁股上,给他踢了个趔趄。
“嘿!还学大人说话,能的你啊!谁说我斗不过皇甫奇了?”
狗剩从地上爬起来后老实多了,揉着自己的屁股,赔着笑脸说道:
“这不是俺们真武堂同窗说的嘛,他们也是听自家大人说的。”
秦知儒就纳闷了,怎么这乡亲不好好多生孩子多种树,老是关心这八卦?
关键是还每每不看好自己。
其实寇准并没有狗剩形容的那么愤怒,他得知消息后只是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至于说清理门户什么的还是太过严重了,更不要提打死秦知儒,毕竟寇相公也是做过宰相的人,养气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这不,当秦知儒小心翼翼的来到府衙后院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一切如往常那样。
没有什么埋伏的三百刀斧手,也没有一上来就被衙役五花大绑。
只是今日府衙之中气氛有些沉闷,那些站班的衙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平日里没少收秦知儒贿赂的邢捕头,今日竟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还难得勤快的带着手下去巡逻。
秦知儒战战兢兢的走进了大堂,一副犯错的模样。
寇准并没有发怒,独自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了声:
“跪下。”
秦知儒也是不敢反抗,更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就跪下了。
只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僵着。
过了良久,寇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手丢出去一本书,说道:
“读读上面写的什么。”
秦知儒蔫头耷脑的拿起了书了,朗声读道: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
“噗!”
还未读完,寇准一口茶喷了出来。
终于寇相公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起身一把夺过书,怒不可遏的吼道:
“这明明写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秦知儒看他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也是不敢反驳,乖巧的点着头。
“还敢点头!你也知道点头!老夫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
明明知道出手会招来祸患,怎么还是要殴打那皇甫奇?
这人就是个腌臜货!你与他纠缠到一起,如何能得了好处?”
骂了一会骂累了,秦知儒还快些起身搀扶着寇准坐下,唯恐他老人家一口气没上来,跌倒啥的。
可是寇准看着秦知儒那副听话的模样,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这孩子是你说什么都听,乖巧的很,可真遇到什么事情,偏偏有主见的要命,就是不按照你说的去做!
“逆徒!”
寇准越想越来气,一脚将秦知儒踹了个跟头。
秦知儒也不生气,滴溜溜的滚了两圈,又回到原位继续跪着。
“这若是皇甫奇辱别人也好,可这苏木她……她就是个春风楼的风尘女子!
你教士人如何看待?!你秦知儒与一商贾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说到这里,寇准顿时怒吼一声,抄起桌子上的戒尺就要冲下来教训一下这个逆徒。
幸好帷幕后的寇夫人及时走了出来,制止了寇老爷子。
“知儒还不快些走,要气死你先生吗?”
一边说着,寇夫人还朝着秦知儒使眼色。
秦知儒一见情况不对,这老师不会真的清理门户吧?那岂不是会让老师背上骂名?
想到这里,秦知儒赶忙起身,朝师傅和师母作了个揖,一溜烟的跑了。
看到秦知儒跑远了,寇老爷子也是消停下来,气劲儿下去了,整个人都虚脱下来。
寇夫人搀扶着寇准坐下,赶忙给他抚着胸口顺气。
“老爷,知儒那孩子是个心善的,您何必这样动怒。”
寇准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我何尝不知道他心善?可是这心善早晚会害了他呀……”
“那个名叫苏木的姑娘我打听过了,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清倌人,那春风楼的老鸨三姑也未曾让她接客,身世亦是凄惨。”
寇准摆摆手,递给了夫人一封信,说道:
“这丁公言也不拦着,居然还说什么‘见义不为,无勇也’,这是老子的徒弟,用得着他来教?!”
寇夫人看寇准提到自家弟子那副自豪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寇准的夫人宋氏,乃是太祖皇后的妹妹,为人贤淑,与寇准感情极好。
在寇准宦海一生之中,都是起着贤内助的角色。
“良人,不知家中还有多少积蓄……”
寇准轻轻握住了夫人的手,叹息道:
“总归是要给我那学生点帮助啊,不能就这样毁了他……”
若是换做别人,寇准自然觉得将苏木交出去是最好的安排。
毕竟那不过是个青楼的清倌人罢了,风尘女子若是被人娶回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将苏木交出去了,那秦知儒的心气也就垮了。
自以为无比正确的事情却被这个世界否决,无论是谁都会崩溃。
秦知儒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府衙,催着张家财快些赶车,唯恐寇老爷子追出来,给他来一顿当街暴打。
张家财看着不断回头张望的秦知儒,忍不住问道:
“寇先生正在气头上,你还跑的这么快不让他打两下,就不怕寇先生气出病来?”
秦知儒翻了个白眼,道:
“你懂个屁,寇老爷子身强体壮的,若是一不留神把我打死了,那岂不是晚节不保?
所以为了寇先生着想,我只好忍痛跑出来了。”
张家财愣住了,他第一次听说这种逻辑的。
“寇先生没说帮你摆平皇甫奇?”
“那可是太难为人了,他老人家之所以在民间声望高,就是公正了一辈子。
这次事有些复杂,我确实殴打了皇甫奇,那琉璃瓶也确实是在我爹手里打碎的,当事人苏木也确实没有受到伤害。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老人家没来捉拿我就不错了!”
张家财揉搓着脸,叹了口气:
“那只能看你的计划能不能成功了,我还是觉得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