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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复习是相当痛苦的,《物理化学》尤为抽象枯燥,王宇恒如陷入黑洞一般绝望。考前各科都有答疑课,本来是学生向老师套问考题的大好时机,但王宇恒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套起。《物化》答疑课是两个老师分头解答问题,他们坐在中间,各自被同学们紧密包围着。黄松好不容易挤进去问了个问题,却引起了大家一阵哄笑,徐大军说:“这个问题一会儿我给你解答,需要从头讲起,老师的时间很宝贵。”主要是同学们的机会很宝贵。王宇恒更不敢上前,因为那个问题是王宇恒问黄松的,就是为了投石问路,他知道黄松肯定也不会。黄松悻悻地挤出来,却被王宇恒斥为弃物,即废物。王宇恒避开本班的授课老师,不愿让他劳神回忆自己这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脸。
快到最后时,另一位老师身边已没人,王宇恒拿着一张蝇屎小楷密布于整幅大纸的问题清单,及时缠住了这位老师。下课了,本班授课老师和同学们纷纷离去吃午饭,教室里只剩下杨云峰、王宇恒和这位不能脱身的老师。王宇恒的精神饥渴战胜了肉体饥渴,在尊师爱生的问答中,他已清晰地听到老师的饥肠里气急败坏的叫声——非礼勿听,他很礼貌地置若罔闻。老师极力掩饰着无奈与不耐,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王宇恒遨游于知识的泥潭。终于问完了,老师以常用的先褒后贬的委婉批评方式说:“你非常用功,但最基本的东西你都不懂!”
最后这句评语被一旁的杨云峰听到,回到宿舍后立即广为传播。“非常用功”,却“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从字面上推导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王宇恒的智商极低。后来这句话就成为宣判某人智力死刑的经典判词。
这件事之所以让杨云峰如此激动,是因为他在上次《物化》期中考试时,创造了一个化工专业空前绝后的分数——零分。卷上总共就五道大题,每道二十分,杨云峰一道没对,老师毫不留情地给了零分。当然他自己也没料到。老师象公布娱乐排行榜一样把最具轰动效应的分数放在最后宣布,当老师气愤地说有人得了十三分时,杨云峰非常鄙夷的看着前排的刘立斌,心想肯定又是他创的新低。经过充分的铺垫,最后老师隆重推出了零分的成绩,而又不宣布是谁,强烈的震撼混合着强烈的好奇心,把现场气氛推到了高潮。
发卷时杨云峰并不多虑自己的成绩,反倒对究竟是谁得了零分更感兴趣,不停地左顾右盼窥探别人的分数。当他拿到自己的卷纸时,突然沉静下来,不再摇曳张扬,变得低调内敛,城府骤然深不可测。好在发卷纸的是一个内向且有修养的女生,并未予以现场宣传和追踪报道。一直到下课前,杨云峰都在思索如何婉转地向同学们交代这个成绩,而不至于把他们的神经震断。
回到宿舍后,大家互相通报了一下分数,只有杨云峰沉默不语。郝洋忍不住问道:“云峰得多少分?”
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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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峰故弄玄虚地说:“我给你出道题,你能解出来,就知道我多少分了。”
从小就爱挑战难题的郝洋急切地让他快出。杨云峰从容地说:
“我的分数乘以你的分数等于我的分数,我的分数加上你的分数等于你的分数。”
郝洋被绕蒙了,又让杨云峰重复了一边,却随即提出质疑:“你知道我是多少分么?就做已知条件。”
“多少分都适用!”杨云峰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
“就是说我的分数可以是个变量?”
“对!也就是说任何人的分数都能跟我的分数构成这个命题。”
“奇妙!有点难度!按理两个已知条件是应该求出两个未知量..”为人实在且数学扎实的郝洋很快在纸上列出一个二元二次方程组:
XY=X
X+Y=Y
算起来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复杂,但却不能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合理答案。X=0,只用后面那一个方程式就够,其它是搅浑水的,郝洋不敢轻易确认,但回想起老师课堂所言和杨云峰的表现,终于忍不住怯懦地问:“是这个数么?”
杨云峰做惊喜状:“真是个数学天才!恭喜你,答对了!”
大家围拢过来,看到这个分数,呆立片刻,随即全面发作,或痛心疾首,或顿足捶胸,或拍案叫绝,或仰天长笑,或唏嘘浩叹,或呆若木鸡:
“原来是你!”
“原来花落你家!”
“鹿死你手!”
“真是一座无法逾越的丰碑!”黄松说。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学海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王宇恒动情地吟诵。
“令人难以望其项背,够其臀股!”于涛手抚臀股道。
杨云峰表面上和大家嘻嘻哈哈地应付,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论是分数本身还是被取笑的程度,都有些超出他的承受力。
杨云峰把这张零分卷纸贴在他上铺的床板上,每天睡前和醒来都能看到它,很有些卧薪尝胆的味道,那个显眼的数字倒真像个悬胆,又像个大水滴一样似乎随时都要掉到脸上,激他暗自发奋。别人轻易看不到,他也不想让人看到。果然很见效,他期末考试《物化》竟高达七十一分!从此他常自比越王勾践。
而沦为夫差的是王宇恒,期末《物化》不及格。虽然他无法打破杨云峰的纪录,未能创造历史,不具轰动效应,但有一点却胜过他,就是要补考。当初嘲笑杨云峰时没想太远,是不遗余力的——瞻前顾后会影响快感。如今看真是笑人不如人,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快活——杨云峰果然很快活地嘲笑了他。他不同意拿勾践和夫差来比喻杨云峰和自己,因为缺少最为关键的西施,而且勾践先被俘后为麻痹夫差并博取信任,曾尝过夫差的粪便,这一点杨云峰显然做得不够。要创大业必须有个坚忍的舌头,又尝胆又尝粪便,舌头跟了勾践也是命苦。卧薪尝胆是谈不上了,但王宇恒总是将此事比做龟兔赛跑而称赞杨云峰为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