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客厅像厨房,宋诗诗家的客厅像酒店大堂,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裴玉秀就觉着微微不适,这里太大且宽,而且很虚,没多少东西,而现在宋诗诗逐客般的语调更让空旷的客厅冷了些。
这不是个会客的地方,裴玉秀这么想着,他又突然笑了笑,想起自己似乎也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前来的。
“不好意思。”他站起身,弯腰微微致歉:“我们确实不是你的同学,也不曾见过面。”
说到这里顿了顿,裴玉秀抬头看宋诗诗的表情,这个英气的女子依然横眉竖眼,只是名字和长相有点不匹配,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接着道:
“我们过来找柳浪,他应该和你说过,我之前和他有过通话。”
宋诗诗很明显的挑眉,惊讶的同时带着疑惑,这让裴玉秀心里咯噔一下。
“出什么事了吗?”这是柳云的声音,很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自我介绍道:“我是柳浪的姐姐,柳云。”
宋诗诗的目光在柳云的脸上扫了一下,有些出乎意料:
“柳浪这么黑,她姐姐怎可能这么白?”
这话叫柳云差点噎着,但也因此缓和了气氛,至少猜测到不是什么大事了。
“柳浪刚刚去康复中心,现在不在。”宋诗诗的声音有点粗,像风灌进海螺:“他没和我说过你,从没说过他有一个姐姐。”
她又看向裴玉秀,上下扫视了一会,眨眨眼,语气变的挑衅起来:
“你就是柳浪说的那个秀哥儿?特别能打?”
裴玉秀一愣,眼瞧着宋诗诗撸起袖子,负剑走过来,连忙道:
“没,不能打,我是个读书人,一丁点架都不会打。”
宋诗诗不管不顾,挑了个白眼,站在裴玉秀三步外停住:
“孬货!”
然后转身,迈着老爷步一摇一晃的躺在沙发上了。
裴玉秀不恼,反倒觉得有意思:“宋小姐真英雄,看这身衣服是武道家?”
黑色丝带系腰间,流云彩凤纹袍身,头扎定睛马尾,脚踩丝缕足靴,背负朝天木剑,就差手握白尾拂尘了。
标标准准的新道家习武者的穿搭。
“恩。”宋诗诗轻声回了一下,然后道:“我这是新道家关门弟子的武道服。”
新道家起源于古道家,随着科技的发展与时俱进,在原来的道法自然,无为自化的核心主张上又加了一条,叫无极武化。
这四个字的意思带着点玄学的微妙味道,强调人能够通过习武达到天人合一的无极之境。
裴玉秀对这些了解的不多,但知道新道家关门弟子这一身份在江湖上的地位――
有钱人被忽悠的蠢蛋玩意!
看不起,又透露出一些愤世嫉俗的仇富味道。
想到这里,裴玉秀嘴角翘起,不自觉的笑了笑,心想这宋诗诗家的客厅这么空,不会是被骗的变卖家产了吧?
这笑被宋诗诗捕捉到了,她毫不犹豫的道:
“要不要切磋切磋?柳浪说你很厉害,我相信他!”
裴玉秀委婉拒绝道:
“在下甘拜下风,宋小姐离无极境一步之遥,实在是厉害的紧……”
宋诗诗双眼放光,兴奋的打断他:“你也知道我修到第四境了?”
裴玉秀点点头,像个书生温文尔雅,笑得和煦:
“一境一道器,黑丝带,流云袍,丝缕靴,朝天木剑,就差最后的马尾拂尘了。这些在书上看得多了些,不知道是否正确。”
宋诗诗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着裴玉秀,像猫见到了老鼠:
“是真的!你这人有趣,我喜欢上你了!”
裴玉秀一惊,差点没吓出一身汗,好在宋诗诗又接着解释道:
“我口直心快,爱交朋友,喜欢在我们老家是欣赏的意思,所以不要想太多,你不壮,太白净,我不蔼月!”
“蔼月?”
“是爱,喜欢的意思,方言。”
好吧,裴玉秀摸了摸额头,刚才真的出了汗。他突然知道这女子为什么会看上柳浪了,柳浪块头大,看起来结实,或者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比如她喜欢黑的,有爱心之类的。
“你们是在这等还是去康复中心找他?”
宋诗诗翘着二郎腿,把茶几上的水果用木剑挑进嘴里,看起来潇洒肆意:
“他的伤是被黑绝的杀手捅的,我已经帮他报了仇,你看这客厅空空荡荡,就是换钱雇了杀手。”
裴玉秀嘴角抽了抽:
“换钱雇杀手去杀杀手?”
宋诗诗理所当然的点头:
“当然,你绕口令说的挺好,而且我最近和家里闹了分裂,没多少零花钱,再过几天这房子都不是我的了。”
额,绕口令……裴玉秀摊摊手:
“那我们这次来的还算早,能见着你?”
宋诗诗咬了一口苹果,肯定道:
“就是这样的,我要带着柳浪去闯荡天涯,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裴玉秀:“……没羞没臊是认真的吗?”
宋诗诗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本想着去奴隶贩卖市场挑个沙包的,没想到找了个老公,不过也好,反正以后肯定要生孩子的,在江湖上闯荡累了,然后隐居,多好!”
裴玉秀跟着叹一句:“真好。”但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很快他发觉身边的柳云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宋诗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毫不遮掩的问道:
“柳云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柳云抬起头来,眼眶是红的,摇摇头:
“没事,那个,我想问一下,柳浪真的没跟你说过我么?他没说过他有个姐姐么?”
宋诗诗觉得气氛有点压抑,她性格直爽,但绝不缺心眼,眼珠子咕噜转了转:
“说了啊!他说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姐姐,还说以后要带我去见她。”
假不假啊,裴玉秀叹口气,宋诗诗很明显不会撒谎,眉毛蹬鼻子,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拍了拍柳云的肩膀:
“这五年又出了什么事么?你俩以前关系挺好的,我记得。”
柳云突然扑到裴玉秀的怀里,像决堤的洪水,哭道:
“是我的不对!是我害死了妈妈。”
裴玉秀没有推开她,因为他知道――
柳云只会在两个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一个是父亲,另一个就是他了。
而她早就没了父亲,现在看来,母亲也没了,似乎弟弟也要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