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谢景澄从窗外翻回来的时候，明亦抬头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走个正门？”
“这样方便……”谢景澄笑道，“你怎么跟缇萦学姐说的一样。”
知道缇萦就是刚才那个女孩，明亦没说话了，继续做着手里面的东西。
谢景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她正用软件画图，图上内容复杂，谢景澄看得有点吃力，问道：“明亦姐，这是什么？”
“以前给甲方做的三千亩综合型住宅规划案。”明亦淡淡地说，“准备了两套方案，这套是废掉的，现在看来还有些问题，我想改改看。”
她一边说着，鼠标点得飞快，无比娴熟，让人眼花缭乱。
谢景澄认真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明亦姐，我能跟着你学结构吗？”
“现在不是在学吗？”明亦奇怪地道，“你以为你这个月是在干什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景澄道，“你们不都说我概念设计做的好吗，我怕以后你就让我去做规划了，但是我想跟你做具体的结构设计，你的专长是什么，我就学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来，明亦微微蹙起了眉头，抬起头来看他。
“因为我是你徒弟呀。”谢景澄笑了起来，道，“肯定要把你最厉害的东西学好嘛，不然怎么体现你这老师的雄风。”
听到这话，明亦微微怔了怔。
她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时半会儿没说话，片刻后，轻哼了一声，道：“就你事多。”
“是，是。”谢景澄笑道。
他有双特别漂亮的眼睛，以往笑起来的时候眼中总是亮晶晶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现在总少了些水润光泽。
明亦语气便软了几分，开口道：“再商量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别太辛苦。”
“嗯。”谢景澄翘了翘嘴角，不动声色地放了个橘子在她手边。
明亦起初没注意，听到谢景澄关门出去，下意识伸手拿水杯的时候，突然碰到了凉凉的橘子皮，不由得低头看去。
是还没成熟的，非常青涩的橘子，似乎是他翻窗回来的时候顺手在树上摘的，明亦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撕开橘皮，放了一瓣在嘴巴里，顿时苦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这臭小孩……回味着口腔中的苦味，明亦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几天过后，明亦按约定带着谢景澄去找邹禄和其他辅导老师。
国赛班有专门的教师办公室，明亦走到门口，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道：“各位老师好。”
率先回过头来的是顾兰，她不是辅导老师，是特地过来看的，笑道：“明老师今天带景澄来考核了？”
明亦“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邹禄的身上。
老教授记得答应她的事情，巡视一圈办公室里面的老师，看到老师们都注意到了明亦和谢景澄，道：“现在老师都在这里，让景澄直接开始吧，待会儿大家都看看景澄的作品，半数都觉得满意的话，就为景澄破例吧。”
“谢谢邹老师。”明亦微微点头，心里有些紧张，在谢景澄耳边悄悄嘱咐道，“好好画。”
谢景澄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别担心。
明亦被他这么一捏，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对他怒目而视，谢景澄却翘了翘嘴角，直接走了上去，拿起桌面上的白纸和钢笔坐了下来。
题目是邹禄当场出的，明亦听到是写字楼，比较常见的建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走到饮水机旁边去接水，低头时看到顾兰的鞋出现在了面前，抬头投去一个淡淡的目光。
顾兰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明亦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根本不想理她。
说起来，学建筑的人向来话都不会很多，老师们要么备课，要么就在用软件画图，办公室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谢景澄的笔落在纸上时沙沙的声响。
他画的越来越快了。
明亦才开始教他的时候，他还会咬着笔杆子构思，偶尔眉头狠狠地皱起，看起来极其为难，魔鬼训练了一个月之后，他对熟悉的东西几乎能瞬间下笔，线条流畅，一气呵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景澄把笔搁下，轻轻地道：“好了。”
明亦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立马起身走到他面前去看。
谢景澄故意逗她，伸出修长的手掌将画面遮住，明亦只看得到其中的一角，心急火燎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弯着一双笑眼，将整张纸拿出来，递给她。
明亦眼前骤然一亮，道：“不错。”
顾兰登时急了，生怕谢景澄再画出个什么惊艳四座的作品，连忙凑上去看，却又怕显得太急切，有些畏手畏脚，谢景澄见状笑了起来，道：“顾老师也看看吧。”
顾兰下意识想接，转眼看到画上的形状轮廓，不由得眉头大皱：“这不是陈濠画的那个吗？”
呵呵，他居然敢剽窃陈濠的作品？明亦的学生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顾兰心中鄙夷，冷笑着接过来，正想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谁知一看到细节，就说不话了。
这的确是陈濠的设计，他这些年把常见建筑都画了个遍，邹禄出的题又普通，谢景澄立马就按着和明亦商量的那样，画出了和陈濠一样的外轮廓，然而针对结构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保持最基本的稳定性和承重，但是在框架排布上做了巨大的调整，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但瞬间就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和创新感！
两眼，又是两眼，顾兰实在是挪不开目光，立马就把那幅设计拿了起来，仔细端详，被那美感所染，不自觉露出了笑意，但又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尽力往下扯着嘴角，表情别提多别扭了。
“顾老师。”后面的老师看到她这个表情，有些好奇，问道，“怎么样？”
顾兰看了半天，想要挑刺，最后却实在找不出可以挑的，憋了半天的火气，道：“他的概念设计已经非常好了，没必要再参加国赛班了。”
“顾老师……”明亦冷冷地看着他：“还是让大家投票吧。”
顾兰黑着脸，把作品递出去，后面的老师们纷纷传递着看了看，皆是脸色微微一变，传到邹禄老教授手里的时候，他盯着谢景澄的作品，突然就笑了起来，朝着谢景澄道：“一看就是你小子的风格。”
谢景澄也笑了起来，眼神透亮：“谢谢邹老师。”
顾兰当然早看出来了，但谁也不想承认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被别人比了下去，这还是一模一样的作品，谁能咽的下这口气？简直怄得吐血。
明亦连忙道：“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邹禄很高兴，道：“上次见到景澄作品的时候，还没有半点基础，现在才一个月，居然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太让人惊讶了。”他扭头去对其他老师，笑呵呵的，“大家举手表决吧，我先投一票。”
不苟言笑的老教授都这么喜欢，其他人自然也都笑了起来，纷纷举起了手，
明亦听到他这么说，知道是没有问题了，登时惊喜起来，谁知默数了一下举手的和没有举手的，错愕地愣在原地：打平了？
为什么？
几位老师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
邹禄看到这个场景，也愣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主意最开始还是他先提起来的，本以为谢景澄在短时间内绝对做不到，生怕没人投票让他尴尬，这才想了这么个主意，但是此时看到谢景澄的作品，觉得有些多虑了，忍不住轻咳一声，对着顾兰道：“顾老师也投个票吧，这样就是奇数了。”
不行！不能叫顾兰投票！她肯定会投反对！
明亦心头一惊，想起了顾兰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立马就要站起来反对，可还没开口，就对上了谢景澄安抚的目光。
他的眼睛会说话，他让她不要担心。
明亦身子一僵，刹那之间，巨大的失落感袭涌而来，她想到谢景澄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想到他熬得发青的眼袋，只觉得无比的难过，绝望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顾兰沙哑着嗓子问道：“明老师，这幅作品，平时你们也做过吧？你帮景澄改了几次？”
“我没改过。”明亦淡淡地道，“只是给意见而已，他很有想法，我不会过多干涉。”
都这个时候了，明亦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顾兰听到，心里一抽，狠狠地闭了闭眼，片刻，认命般地缓缓举起了手。
邹禄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笑道：“恭喜景澄同学加入国赛班！”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本来已经是心底一片冰凉的明亦，听到这声音，骤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兰，只见顾兰的手正好放下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走了出去。
过了？
她又环视四周，发现每个老师眼中都是如释重负的笑意，道：“恭喜明老师，恭喜景澄。”
真的过了！明亦登时欣喜若狂，想到谢景澄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真想立马冲过去抱抱他，相互祝贺！
多年的矜持让她维持着理智，她登时想起了顾兰，连忙回头去看，发现她的身影都快消失在门口了，立马追了上去，叫道：“顾老师！”
顾兰听到这个声音，实在是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黑着脸，转过身去，在明亦还没开口的时候，就狠狠地拧着眉头道：“师徒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浮夸，建筑要稳扎稳打，不需要浮夸！”
然后没忍住，又怒道：“你等着，陈濠绝对会赢过谢景澄的！”
说完，用力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明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