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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娘子莫离(墨迹)

楔子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凄紧,北燕南飞。秋风瑟瑟,落叶萧萧,长至人腰的荒草掩映着高高低低的坟茔,一年一度无人扫。这里的坟茔大多是官府中处死的罪大恶极的罪犯,或者是露死街头的饿殍,正经的人家的人归西,是不往这里埋的。所以人迹罕至。

今天却有些例外,在这有名的乱坟岗子中,传来哀哀的哭声,一座黄土新坟前,坐着一个美丽至极的女子,在她的身旁,有个俊秀的少年郎,俊男美女,执手相看泪眼,大概是有亲人离世罢。

“玉寒,我不想的,是我爹爹他”止不住扑簌扑簌往下掉落的泪水,****了黄土。俊秀的少年仿若未觉,懵懂的看着过几日就要嫁做他人妇的情人。

“萱儿,那你同我走罢!”醒过神来的男子拉住女子的手,急切道。

“走?”女子的泪滴挂在腮边,反问道。

“是啊,天下之大,总有你我容身的地方!你我可以选出山清水秀的地方,筑造我们的只要只要田园居,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困难能难倒我们呢?”少年一脸憧憬,“我耕田来你织布,我挑水你浇园,我们恩爱的夫妻苦也会甘甜无比的!”

“啊?”泪水固定在了脸上,被唤作萱儿的女子,长大了嘴巴,像是思考像是迟疑。

“对啊,两人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少年咬着一节草管,自信满满的规划两人未来的生活。

“只有我们两个人?”女子的眼睛睁圆了。

“是啊,远离尘嚣,就你同我!”

“没有丫鬟谁来煮饭?没有仆人谁来做事?”女子问出心头的疑问,“你同我啊!”少年答的理所当然,“可是我——”女子有些迟疑,没差,她是喜欢秦玉寒不假,但是没有了绫罗绸缎,没有了丫鬟仆妇,没有了金玉珠宝,没有了可以夸耀的身份

少年是个精明绝顶的人,大致明白了几分,口中酸涩道:“倘使你不愿跟我走的话,我不怪你,只是祝你同镇远将军,白头偕老,子孙满堂”饶是他用力说出,到后来,还是哽咽不能成语。

“玉寒,我还是想同你在一起的,只是我爹”女子咬住嘴角,垂下了头,“你想同我一起?”少年的眼中泛起了希冀之光,“既然你不愿意同我一起走,那我们就一起留下来啊!”

“我爹他是不会同意的,”女子揪住自己的衣襟,一个时辰的时间快到了吧,为什么每次觉的过得飞快的时间,这次却是如斯的难捱?

“是啊,尚书的女儿自当要配做将军妇!可是如果你要同我去另外的地方去,他便无权过问了吧!”少年把身后的酒瓶拿出来,“这是我买的酒,里面掺了砒霜,如果我们一起喝下,一起走上黄泉路,一起涉过忘川河,一起喝了孟婆汤,一起在三生石上写下我们的名字,那么即使真的轮回,我们也会相厮相守的!”

“砒霜?”女子美丽绝伦的眉眼上泛起了深深的恐惧。

“萱儿,只要一口,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少年笑的古怪,“不!”女子大力的叫出,慌张的爬起来,打掉递到她口边的杯子,“不不不,我才十七岁,我马上就是镇远将军夫人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说着,终于意识到这是荒坟,惊恐的往外跑去,再也没有同少年多说一句。

“啪——”少年手中的被子惶然掉地,举起坛子,少年还是笑,泪,终于从眼角滑下,“这酒没毒啊!”咕咚咕咚,一坛酒一饮而尽,什么有情饮水饱,什么恩爱夫妻苦也甜,不过就是过眼的云烟,生既然让他如斯的痛苦,就让他醉死在在这酒里面。

日渐西天,少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动转动他沉重的脑袋,重重的喟叹一声,唉,醉死也是这么的艰难么?一声稚语,打破了此地的宁静,这里还有人来祭奠么?少年好奇的把脖子伸长,想看下里面的动静。

是一个青年的妇人同一个小孩。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哭累的小孩揉了揉酸涩的眼,牵着娘亲的衣角,来回的晃动。

“快了快了!”女子听见此言,佯装的坚强就像是一件衣裳,从她的身上卸去。

“娘,那爹爹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给我带关二爷的大刀还有好吃的糖人?顺子他们都有的!”高高嘟起的小嘴中有着对爹爹的不满。

“快了快了!”女子捧起一捧黄土,仔细的垫在坟头,又把上面发旧的黄纸换成新的。

“顺子说爹爹是海盗,都不跟我玩的!”小孩也捧起一小小一捧的黄土。

“谁说的?”女子猛然回头,大声的喝问,声色俱厉的神态,吓的小孩手中的黄土掉落在地,“谁说的?”女子的眼中迸发着阴狠的神色,小孩没有见过一向对自己温和有加的,母亲露过这样的神色,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女子好像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时间如癫似狂,双手就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一下一下的往黄土中插去。秦玉寒轻轻喟叹一声,那土即使是新土,也是坚硬无比,看起来这女子对丈夫用情至深,回想自身,萱儿的薄情寡义,秦玉寒不禁深深的钦佩起眼前的这个女子。

“娘——”小孩怯生生的哭喊着,他看见,娘亲的手指上有血。

“孩子!”女子的神智被小孩唤回,把哭着的小孩揽进了怀中,用力的抱着,“娘亲,我以后再也不和顺子他们玩了!”抽抽搭搭的哭着,口中说着保证,希冀能讨得母亲的几分欢喜。女子拭去小孩脸上斑斑驳驳的泪痕,对着小孩水汪汪的眼,“孩儿,你要记住,你爹爹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你爹爹是病死的,不是去做了海盗!”

小孩的头颅重重的点了几点,“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会给我带大刀和糖人!”

“行了吧,该走了吧!”一声尖尖细细的嗓音突如其来的响起,惊得女子身子抖了抖,推搡着小孩,跪在坟前,用力的磕下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尚君,明年我再同孩儿来看你!”

“走了走了!”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男人蹦了出来,薅上女子的胳膊,拖着往外面走。

“尚君——”风过处,白幡摇曳,沙沙作响,细细听闻,竟如啼哭,撕人心肺,痛不可当。“我再给尚君烧几张纸!”女子尚且挣扎,回应她的是啪的一声。

顿时,脸,高高的肿起,青紫了大片,秦玉寒还未及出声阻止,就听见那人道:“狗崽子,王八羔子,黑心黑肺烂肚肠的东西!”一记耳光把女人打的扑到在地,男人如雨点的拳脚便落在身上,“要不是老子好心,收留你们,妈的,你们早就被老鸹吃去了肚肠!你男人是海盗,被官家抓住砍了十回脑袋还嫌少的狗零碎!”呸,口水落在女人的身上,“别以为老子稀罕你,你是卖身葬你那强盗公公跟强盗婆子,你那死鬼男人是海盗,你就是海盗婆子,小畜生便是小强盗,迟早进大牢!”

“我爹才不是海盗,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小孩绝强的抬头,啪,大掌从他嫩嫩的小脸上揸去,小脸上横流的鼻血分外的触目惊心,“哈哈,小王八蛋,敢跟老子顶嘴!”男子左右四顾,看见垫坟头的石头,拿起便要向小孩砸去。

“不要!”女人看男人发了狂,猛然的跳起来,抱住男人的大腿,男人举起石头便往女人的头上招呼,“孩儿,快跑!”小孩不跑,挺着胸脯道:“我爹在这里,我才不怕你!”

男人听闻,气的更是七窍生烟,用力的踢开抱住自己的腿的女人,举起石头,狰狞的笑道:“料你长大了,也是个杀人犯,我这就送你同你那老爹去做伴!”秦玉寒本以为是人家家事,不好出言抱打不平,眼看要有人命伤此,刚想跳出来,不料此时的情势,陡然逆转。

“啪——”倒下的不是小孩,而是男人,倒在地上的身躯,有个小小的洞,汩汩的往出冒血。

女人惊惶的丢下本来要割荒草的石镰刀,跑到小孩身边,泪眼凄迷,“孩儿,你不妨事吧!”

“娘,我没事!娘,你冷么?你的身子好凉!”男孩大力的搂住自己的娘亲,想传递身上的热量,“孩儿!”女子泪眼婆娑的打量着儿子,无从解释眼前的情况,从新跪在坟前,道:“孩儿,来,到你爹的身边来!”小孩听话的跪好,“孩儿,你要记住,你爹决计没有做海盗,他是患了冷热急症死的!”

“知道了,我爹爹不是海盗!”孩子重复着在他小小心里宛若金科玉律的话,重重的点头。

“是,我要你记住,你要好好长大,不管你受怎样的苦,怎样的罪,你都要长大,活下去,有出息,让人知道你是秦尚君的儿子!”小孩茫然的点了点小小的头颅,“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娘亲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不能陪你经历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事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的孩子!谁能来帮助我的儿子啊,我愿意结草衔环,来生做牛做马,相报还啊!”秦玉寒的站直了身子,出现在女子面前,女人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就叩头不止,“上天定是听见了我的话,恩公,我就叫你恩公,求求你,把我的儿子带走!我造的孽我来还,就怕牵及我儿,求求你,把他带走!”女人显然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不顾,只需磕头,“我——”拒绝刚要出口,却被女人头上淋漓的血,震慑住。“大嫂,你不如去投案,我做旁证,可以证明——”

女人怆然的摇头,招呼小孩过来,“磕头!”小孩冲着秦玉寒跪下,“小孩子还算聪明,公子可以让他当奴做婢,只要让他活下去!”

小孩星子一样的眼眸,瞅着自己的母亲。

“恩公,这是我的所有!”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算做报答,来生我做犬马,来报公子的大恩大德!”

“这——”秦玉寒想了想还是接下,不接恐怕女人不能心安。

“公子,带着他走吧!孩儿,你莫要回头,跟着公子一起走!”女人的口气如同上等丝缎般温柔。

“娘亲,我想——”小孩尚且不愿,牵住女子的衣角,“走!”女子重重的打落小孩的手,厉声道。

“娘亲!”小孩纵然年岁尚小,心中隐隐明白娘亲不要自己了,千万般的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秦玉寒料得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情,却是无能为力,重重的叹口气,牵着孩子的手,往外面走去,小孩尚且一步三回头。

“走啊!”女子恶狠狠地喊道,脸上的泪水同蚯蚓般蜿蜒而下,自己却无知无觉。

“娘亲,我走就是,娘亲不要生气!”小孩慌忙的转身而去,也许娘亲只是生气自己的不懂事,在荒草外等她就是。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尚君,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唯一的儿子,让他健康平安的长大。”女子的泪,止也止不住,脸上浮现古怪的微笑。“尚君,这里好荒凉,你在这里一定好寂寞吧,以后,我就在这里陪你了!”摸到刚才的石镰,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力的捣进。

模糊处,尚君温柔的笑,张开臂膀,那里,是她永远停泊的港湾。毫不犹豫的泻出最后一口气,女子重重的闭了眼。

秦玉寒安抚住小孩,看见女子的尸身,不由得黯然神伤,这撼动九天的情,为什么却这种收场?这种情意,感天动地,值得他忠人所托,细心地掩埋完尸身,抱起荒草外等待着的小孩,大步流星疾步的往镇上的冲去,西天的月,早就落下,点点的疏星,碎了一天的光芒,落在纳兰尚君的坟后,有几朵小红花,点点殷红,竟如离人眼中血。

时光匆匆不停留,转眼间就是五个年头。

“爹呐——”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孩,冲进屋中后,硬生生的钉住自己的身形,捣住自己的口,用力的闭上眼,“念慈,你做什么?”被唤作爹的那个男人,毫不在乎的把身上的女人扯下,爱怜的问急匆匆的儿子。

“玉寒,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挂在他身上的女子娇嗔的跺脚。

“念慈?”秦玉寒的脸上早就褪却了当年的青涩,却更添了风流倜傥不羁的风情,“爹,塾师说我的文章做的好,想让我参加乡试!”小小的脸上全然的兴奋。

“是么?”秦玉寒笑开一朵春花,“念慈果真聪明,来,让爹瞧瞧你的文章!”念慈把书箱中的文章献宝似的捧给爹爹看,“果真不错!”秦玉寒边看边点头。

“秦玉寒!”被忽略的女子不依的推他,“李小姐,我想你该走了,就要成亲的人,在我这单身男子的家中,被人说出去,怕是有伤李府尹体统!”

“可是,人家就要成亲了哎!”有所顾忌,但是心尚且不甘。

“要不然我同李府尹提亲,李小姐改嫁于我,如何?”秦玉寒笑着提议,但笑意分明没有传到眼里。

“这——”门当户对,府尹的千金倒是不介意下嫁,环顾左右,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所谓的家,是如此的寒酸,家徒四壁书侵坐,空无一物。

“如何?”秦玉寒不耐烦的问道。

“哎呀,天色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回去罢!”李小姐听闻,立刻要抽身离开,脚步到了门槛,却又回来,摸出一个荷包,塞在秦念慈的怀里,强笑道:“这是给念慈添衣裳用的!”

秦玉寒点点头,表示知晓。

女子绣鞋左右磨蹭,“玉寒,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同你的事,你还是——”

“玉寒自当守口如瓶!”秦玉寒眼皮都没挑一下,李小姐竟然松了口气,同刚才的亲昵热络大相径庭,忙不迭的跑出,像是这屋子中有什么瘟疫。

“爹——”秦念慈担心的问道,为什么家里进进出出的女子那么多,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娘,一听爹说成亲,便落荒而逃。

“不妨事!”秦玉寒照旧看着手中的文章,脸上表情秋天般风高云淡。

“这个我不要它!”秦念慈把怀中的荷包逃出来,就要扔掉。

“为什么?”秦玉寒调高了眉,有些疑惑。

“孟子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嗟来之食,我不要!”想着这个他还有几分喜欢的李小姐再也不会来的时候,小脸一阵涨红,“孟子,定然没有个要读书的儿子,也没有一个孱弱的爹!”自那年他把念慈从荒坟处带走,竟然患了急症,从此四肢疲软无力,在这偌大的京城,他能做的也只有卖几张字画替别人写信为生,每日得的微薄的收入,糊口尚成问题,更不消说供儿子念书,天无绝人之路,天生风流的一副皮相,落寞不羁的风情让京城的大户人家的闺中的千金,对他是趋之若鹜,只消每天坐在那里,便有络绎不绝的收入,他不是没有想,寻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反倒是看他不起,甚至村姑,也嫌弃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加上念慈的缘故,这几年来,成亲的念头便是淡了,可是,心里隐隐约约,还倾慕着念慈亲生爹娘那般荡气回肠的绝恋。

“爹,念慈拖累你了!”念慈的小嘴嘟起。

“不妨事的,要没有念慈,爹爹倒是要饿肚子了!”日常的活计,他也做不来,全靠日渐长大的念慈照应。

“好,那爹爹,我们中午吃汤面,吃完汤面,下午念慈同爹爹一同出摊!”

“好!”虽然贫寒,有个乖巧的儿子,便也于愿足矣,往事大抵如烟,那年的荒坟,除却萱儿的容颜,萦绕在心的反倒是那段绝恋,。

第一章 从天而降的绣球

虽说已经是下午,日头还是高高的悬在人的头顶,暴晒着,秦玉寒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的后面,细心地数阳光落在桌子上的光影。放眼望去,城中的人,就像蚁穴中的蚂蚁,蜂房中的黄蜂,每天从蚁穴蜂房中爬出,浑浑噩噩,闹闹嚷嚷的经营他们一天的生活——吃,穿,用,玩,乐。无精打采的脚步,蜡黄色死气沉沉的面孔,毫无表情而且空空洞洞的眼睛,只有呼喊着号子的劳工,或是从乡下进来卖菜的菜农,才能为这里带来一丝的生机,但是这样的生机稍纵即逝,整个城市又回归到最初的死气沉沉。

“唉!”秦玉寒无意识的喟叹出声,等到念慈长大些,他也能攒些积蓄,到那个时候,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结几间草庐,耕几亩农田,半年务农半年读书,过着陶渊明似的隐居生活,所谓“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明月两悠悠,”不是很令人神往么?

“爹哎,隔壁卖面得刘婶让我问你,你今年贵庚?”秦念慈不知道从何处窜来,“我?”秦玉寒略微的思索,“大概二十五罢!”“爹才二十五,好年轻,这下刘婶输了,要输给我们两碗面呢!”小孩儿又泥鳅般的滑开,留下他一人,摸着下巴苦笑,他才二十五,不努力想想,怕是要忘了呢。

“哎哎哎哎,让开,说你呢,让开!”秦玉寒略略抬头,看见的是张因为愤怒放大的脸。“说你呢!挡着我们家小姐的轿子了,担待的起么?”

“呃,好,我挪!”秦玉寒站起,费力的拖动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嫌重的桌子。

“算你识相,哼!”秦玉寒淡然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开始重新的发呆,孰料,轿子在他身边十步远的地方竟然停下,“先生,先生?”抬头看,竟然是个小丫鬟。

“是要字画还是写信?”秦玉寒问的极为安静,就好像没有刚才的插曲一般。

“我家小姐想要买那幅字!”顺着小丫鬟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幅极精致的折扇,扇骨是雕了镂空花纹的淡黄色象牙骨片,扇面是洁白的上好的丝绵纸,“这个不卖!”秦玉寒看了丫鬟所指,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丫鬟不依不饶,“难道这不是书画摊子?这些画都是摆着给路人看的,不是卖的?”

秦玉寒莞尔一笑,说:“这书画摊子上的东西随便的挑选,单单这幅画,不行!”

“蝶儿,回来!”柔柔的声音就如同上好的佳酿,却醉不倒秦玉寒,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是用买画这招同他搭讪,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小丫鬟嘟嘴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轿子,秦玉寒的视线黏在了那副扇面上,画面以清丽简洁的笔法画了一株临水的古松,遍体伤痕的树干被风霜压的盘曲了。一簇簇嘿嘿的松针团随着枝桠一直伸到了水边,水面平静如镜,水中怪石突兀,在缕缕水草之间,隐隐约约的倒映着高天上的一弯残月,整个画面凄清欲绝。秦玉寒牢牢的记得,那扇面的后面,淋漓的笔墨录着一首唐寅的诗词,那斑斑点点的墨迹,像是撕裂似的有力的干笔,是他蘸着心血写出,写的是他的衷情。

“我家小姐说了,先生休要见怪,我家小姐没有夺人所爱的意思,只是这幅画让她想起了唐寅的一首诗词。

“嘎?”秦玉寒微微惊愕,“哪一首?”

“小姐说是唐寅的《一世歌》!”秦玉寒木然的取下扇面,翻过来,“过了中秋月不圆,过了清明花不好”

“我家小姐还说,这幅画,时时警戒人心,莫要太多欲望”小丫鬟滔滔不绝。秦玉寒怔忡了片刻,双手合起扇面,双手奉上,“这把扇子,权作礼物送给你们家小姐!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我去问问我家小姐再说罢!”小丫鬟来去如风,不多时,“多谢先生了!”字字如珠玑落地,小丫头捧了扇面兴高采烈的去了,也未言报酬,那软轿便径直的去了,秦玉寒痴痴的盯着那轿子消失的方向。

“爹,我看下午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了,听说有人抛绣球招亲,我们去看看抛绣球吧?”秦念慈又晃了回来,小脸兴奋莫名,正是贪玩好耍的年纪,即便懂事如他,也不改天性。

“好!”正好肚腹中有几分饥饿,那卖豆腐干烩饼的小贩却不见踪迹,想要解决两父子的晚饭问题,必得去热闹的所在,料想抛绣球招亲的地方,必然是人声鼎沸。

“爹,我听刘婶说,那个抛绣球的小姐好奇怪!”

“嗯?”漫应道。

“一不给妆奁,二不给陪嫁丫鬟,三呢,还从没有人见过那小姐长什么样子,爹,这样的小姐好奇怪哦!”

“天下之大,光怪陆离,无奇不有,休要少见多怪!”秦玉寒一边跟儿子闲话些家长里短,随心信步,走到了儿子要看热闹的地方。稀稀拉拉,寥落寂静,根本没有想象中的人头攒动。

“莫府招亲,凡是三旬以上的男子,家无妻室,品貌端正,均可来此!”家丁在上面一板一眼的念道,环顾下方,一脸的担忧,目光所及,全是些邋里邋遢,比上叫饭花子也强上不多的。

坐在上首的状似莫老爷的人,唤过家丁,嘁喳几句,家丁旋即又喊道:“莫府小姐招亲,凡是三旬以上的男子,家无妻室,品貌端正均可来此,小姐妆奁丰厚——”话音未落,就见人蜂拥而来,挤挤挨挨,秦家父子站在一个小土坡处,倒是不至于被挤下,秦玉寒唏嘘不已,同儿子道,“只说是,女子嫌贫爱富,男子倒也是不遑多让!”

就像是验证他的话般,地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管她长的是夜叉还是无盐女,只要是有钱不就得了——”

“嘿嘿,听说这莫老爷膝下可就这一个女儿,就算是不给妆奁,等到莫老爷百年之后,嘿嘿,这莫家偌大的家产,还不——嘿嘿——”

“莫小姐长的欠佳,可是身条不错,关了灯不还是——”

“哈哈哈哈——”

“嘿嘿嘿——”轻薄的浮言荡语不绝于耳,秦玉寒蹙了眉,拽着秦念慈便要离开,所有的人群情激昂,全都挤作了一团,他紧紧的拉住念慈才不至于被冲开,抬眼往上看,楼上倚栏而望的大概就是莫小姐罢?带着面纱,正手执着七彩的绣球,对着人群比量。

“投我,投我——”

“我我我我——”穷形尽相,秦玉寒瞅准了空子,赶紧的钻出了人群,累的他出了一身汗,没有办法他的身体实在是虚弱的很。

“爹,不看了么?”秦念慈意犹未尽,眼巴巴的瞧着里头。

“不看了!听说刘婶的素三鲜面煮的味美,我们去尝尝看!”秦玉寒说道。

父子两人走了几步,拐进一道暗巷,天上一样物件直直的奔向了秦玉寒的怀中,“爹——”秦念慈呆呆的指着从天而降的东西。

“什么?”尽管他的表情不变,但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中的东西向外抛去,感觉手中的东西被抛开,才睁眼看抛到天上的东西,却是莫小姐手中托着的那个色彩缤纷的绣球。

秦玉寒跟无事一样往前走,啪的一声,又有什么东西砸到脑袋,不甚疼,掉落在地,定睛一瞧,又是刚才的那个绣球!将要抛出去,却被一群叫花子团团围住。

为首的叫花子虎视眈眈喊道:“喂,卖字的,把绣球扔过来!”都是在街面上讨生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谈不上相熟,彼此倒也认识。

“这个?”举了举手中的绣球,秦玉寒大惑不解。

“没错,老子想当莫家的上门女婿!听说你这小白脸,同京城的大户千金不少厮熟,应该不在乎这一个半个的!”说完咧着满口的黄牙肆无忌惮的大笑。

“这个,不行!”秦玉寒想都没想,摇头道。

“爹——”拽了拽爹爹的衣角,秦念慈急得不行,这个乞丐头一手能举起大青石板,爹爹怎么能得罪他呢?

“哎呦,看不到这个小白脸还挺能出头,怎么着,想当莫家的上门女婿啊?跟我抢,先看看自己的身板怎么样吧!”示威似的用手砍向了旁边的小树,树身簌簌,手不红不肿。

“姻缘是一生的大事,抛诸绣球,便想让天定,我无心招婿,却也不想如此草率的定人家的因缘!”摇摇头,秦玉寒反倒抱紧了绣球。

“嘿嘿,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老子倒是想看看,死鸭子的嘴是不是还是硬的!给我上!”京城的乞丐,大多结帮而行,这种小老大,手下也有七八个小乞丐供其驱使,听闻黄牙乞丐下令,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打了个秦玉寒七荤八素,“你倒是给也不给?”黄牙乞丐边打边问。

秦玉寒却不答话,手牢牢的抱着绣球,紧紧的抿嘴,不发一言,弓着的身子,护住了念慈小小的身子。

“好啊,今天老子还碰上了个硬茬!再给我打!我就不信,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念慈眼睁睁的看着爹爹被打,无能为力,终是年纪小,哇哇放声大哭起来,“来人啊,救救我爹啊,救救我爹啊!”声音悲怆凄厉,竟然传了好远,黄牙乞丐还想动手,却发现有几个莫府的家丁正寻不见得绣球而来,悻悻然的罢手,“给我等着,妈妈的!”这才扬长而去。

闻声而来的莫府家丁,看见鼻青脸肿的秦玉寒,身上被撕扯的破烂不堪,怀中绣球却周全,恭声齐道:“姑老爷——”

秦玉寒摆摆手,指了指身下的念慈,“我不是你们的姑老爷,我业已成家,这绣球原物奉还你家小姐!”

“这——”家丁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计较,头次看见抢到了绣球拼命护住,完了要归还的人呐。

“姑老爷,这绣球您先拿着,等见了小姐你再作计较不迟啊!”伶俐的家丁忙道。

“这——”秦玉寒刚要拒绝,头,毫无预警的疼起来,刚才生生的挨了一记,原本不觉的疼,现在却是疼痛难捱起来。“还是不必了!”说着,绣球,就近的塞到一个家丁的怀中,摇摇晃晃的便要离去,刚走了几步,脚一软,眼一黑,生生的晕倒在地。

秦念慈方寸大乱,只顾得不停的摇晃爹爹的身子,一叠声的唤着:“爹爹,爹爹爹爹——”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把昏厥的秦玉寒抬起,往招亲的楼台处抬去,边抬边喊,“姑老爷找到了,姑老爷找到了,姑老爷找到了——”秦念慈哭哭啼啼的跟在了后面,不知道秦玉寒醒来,面对的又是怎么样的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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