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讲解,让我对地理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我会好奇大海龟会不会真的跟着洋流一起漂流四海,也会好奇那些奇奇怪怪的的地质运动,陈安应该也和我一样,不过具体什么感受,我就不知道了,后来我们俩都非常热爱地理,这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何莉摁着黑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是她的小习惯,每次黑板发出这种响动的时候,就证明她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陈安在她说出结束语之前问她,学地理是不是能去到很多地方,看到很多风景。
何莉酝酿了一两秒,然后说,学什么只能算是你的爱好,不能给爱好带上目的性,那样的话爱好最终也会变成枷锁。
看我们俩似懂非懂的样子,她转身给黑板上的洋流分布图框上了一个椭圆。
“一件事儿,只有你亲身体会过,才能知道分寸,别人说的都不算什么。”何莉说完后,我发现我更迷茫了,怎么也听不懂话里的沧桑,陈安倒是思索着,他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很沉闷,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可能他跟何莉才是同一类人吧。
何莉对陈安的反应很满意,既机灵又努力,不愧是一中的孩子,而我就成了不会打洞的老鼠。
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我突然感觉很幸运,虽然我不优秀,但从小到大也没有被过度期望过,父母对我很好,老师也还算宽容,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世界里,没有陈安那样的理想报复,安逸清闲,也挺好。
补习完已经是下午七点了,何莉说要去办点别的事,在教室门口就要和我们分开,我本来想拉着陈安一起给她行个大礼,没想到她早就猜到我们要干嘛,提前给我们打了个预防针。
我和陈安站在走廊上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尽头,摆动的裙子和着鞋跟的声音,显得清冽又孤独。
后来很多年,这一幕都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面容俊逸的陈安,温柔知性的何莉,还有那天下午的夕阳,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还是在记忆里色彩斑斓。
陈安说,二中还有这么有趣的老师,还真是小看你们了。
我轻嗤一声以示傲慢。
大隐隐于市,谁敢说你眼前的普通人就一定普通?何莉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类人,有点像日本那种森女系,颓废而不失气质。
我撞了撞身边的陈安,故作深沉的问道:“哎,你说我以后留日剧里的长卷发怎么样。”
陈安跟我都喜欢推理系电影,而且都中意那种长卷发男主。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我转头看他。
陈安把脸迈向一边,像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感觉他没憋什么好事。
果然,接着就强忍着笑说:“还是别了,像个,拖把。”
“陈安,我家楼下的那个木箱子,可以送你入土为安了。”
他感觉到了我的杀气,先一步逃出我的打击范围。
从教室一直追到校门口,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无用功,他的腿跟他的思想一样,跟我不在一个等级。
看到我没了动作,他又跟狍子一样蹦哒到我身边,跟我并肩走着。
陈安穿着淡蓝色的长袖衬衫,里面配着纯白短袖,跟很多青春剧里那样,挺拔的昂着头,穿着帆布鞋的脚,故意很大声的踏在地上。
我们无数次的走在这条街道,但每一次的记忆好像都不一样,记得初中那会儿,为了迎接中考的篮球考试,陈安顶着伏天的太阳,在操场上练球,一练就是一整天,每次都是我陪着他,晚上回来的时候,走过城北长长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男孩不停的让球流转在身前,篮球鞋摩擦在地上,咚咚嗒嗒的砸地声,回响在微凉的夜里。
抬头吸了一口飘逸在空气中的菜香,装作不在意的狠狠拐了陈安一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恩,你小子厉害!”
“少侠,赞誉了。”我故意双手抱拳,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看到他又要出手延续这种幼稚的打斗,成熟的我立即用冷静的大脑制止了他。
“对了陈安,你现在还回奶奶那里吗?”
果然这家伙脑子一根筋,转移话题这么明显的伎俩他都发现不了。
“回啊,怎么不回,就是她最近越来越神神叨叨了,搞得我都不敢听她说话,怕被毒害。”
看着一脸后怕的他,我也是很无奈,陈安的奶奶是林城民间的风云人物,远近闻名的神婆,按理说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陈安应该很自豪,毕竟自己奶奶这么有威望,但陈安不这么想,作为陈局长的爱子,陈安发挥了他帮理不帮亲的优点,小的时候四处散播反动封建的科学言论,实名反对自己奶奶,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遇上这么一个让自己闹心的孙子,一般老人应该都不怎么喜欢,可陈奶奶不一样,照样把陈安当宝贝疙瘩,每次见面就是乖孙儿乖孙儿的叫,叫的多了我也分不清这是爱怜的称呼还是隔应人的称呼,反正感觉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灯。
“唉,多体恤老人家吧,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个信仰,还得遭受你这个败家孙儿的摧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而且我怎么感觉你在拐着弯儿骂我呢?”
“没有,绝对没有!”
我连忙双手向上,以示清白。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陈安还在回忆我刚才有没有骂他,果然是个呆子。
“乖孙儿呀,乖孙儿,终于来看奶奶了,可想死奶奶了呦!”二楼传来一声浓郁的闽南腔。
陈奶奶戴着老花镜,从二楼探着身子挥手。
“安乖孙儿,奶奶想你了,快回家吧”,我憋着笑推了推陈安。
陈安正想抓我脖子,陈奶奶的声音又顺风飘过来。
“呦,恩孙儿也在的呀,快快,一起上来了嘛。”
对这个称呼我也是醉了,陈安早就忘记了跟我的恩怨,捂着肚子笑瘫了。
陈奶奶还在不折不挠的挥手,没办法,我只能模仿她的动作回应道:“奶奶,奶奶,今天不去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好羞涩的动作跟台词。
陈安笑得更欢了。
目送笑得一颤一颤的陈安上楼,还要摆出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表情。
好累的。
我家住在陈奶奶家对面,那片是林城中心医院家属楼。
家属楼并不是只有单纯的一栋楼,那只是它的惯称,城北规模也非常大,毕竟是以前的林城,建筑风格方面跟城南完全不同,有点像那时候的古镇,不过楼比平房高,二中门口的法国梧桐,和贯穿林城的马路一起,一直蔓延到中心医院门口。
我妈是林城中心医院的医生,她的娘家算是三代从医,所以当时单位分的房子也多,我爸在楼下开了家杂货铺,跨度挺大的两人,不知怎么的走到了一起。
记忆中他们俩挺和睦,应该是那种适合结婚的人,彼此安逸幸福的一起过日子。
在二中后门的樱花路上,还有一栋老房子,以前是爷爷奶奶住的,房子有两层,但只有标准的一层高,上面是阁楼,外墙上爬满了绿萝,老人家去世后房子就一直空着。
小时候陈安一直说我是地主家的孩子,家产众多,那时候的我竟然被他说出了成就感,但是长大后才知道,房子多并不代表富裕,他才是地地道道的地主儿子。
“砰——”
巨大的疼痛感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我又撞到大门了。
应该是我做事认真的缘故吧,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妈,我回来了!妈?!”
“回来就回来了,鬼叫什么?”我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