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吃吧。”轻轻将点好的餐食放在桌前,她慢慢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边顺手将一次性手套塞到了他的手里,一边拿起一支鸡腿就大口咬下去。
此时的夜色已晚,外面的街灯亮了起来,照得繁华都市的十字路口异常明亮,每一个走过的路人都是一副急于回家的匆匆走路的模样,在那车流如水、噪音环绕的世界里,急于为自己惴惴不安的心找一个安静休憩的归宿。
正面对着的那扇快餐店的玻璃门也推进推出地更加频繁了,许多的父母从外面走进来,手里都会牵着一只孩子的手,那关心时温柔模样总是不经意地会让她感到莫名的难过。
“嗨……”终于,她暗自叹了一口气,愣愣地将手里还没咬完的鸡腿放下,默然低下了头。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她似乎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他没带钱还说要请客的事情惹恼了她,还是因为……
总之,最后坐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看着她的他,回头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就突然站起身轻轻帮她擦着那满脸沾上的油渣。
她略略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抬头就看见那一年幼小的他满脸认真地盯着自己,半趴在桌上伸手帮自己擦着油渍,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一伸手下意识就挡开了他。
他微微愣住了,其实那只是平常他最习惯的动作了,从他发现女孩们都会莫名喜欢,可眼前的她面对这一幕,眼睛里却是些许的慌乱和不适。
“呃……我、我自己来啊。”说着,她抬起手就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然后尴尬地笑着说:“你看……没有了吧。”
那样的笑容看去单纯而明朗,莫名感觉像清澈的月亮那样清美温暖,仿佛那一刻她眼底的世界里再没有一丝丝的灰尘和阴暗,仿佛那一天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已消失无影。
他蓦然看着那一刻的她,不觉也愣住了,惊讶地看向她,看向一个与他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她,不知为什么那样一种深切的满足和快乐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一切在那一刻就那么刚刚好,刚刚好超出他对于六岁时候的世界里所有尽可能的预期。
只是一句“你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的问话,却那样神奇地轻轻拂去那些天里累积于心底的尘垢,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豁然开朗,那些曾经隐藏起来的愤怒和痛苦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终于忍不住问,脸上略带一丝不解。“其实,你并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吧……又或者,其实我想救的,可能是那些大孩子也说不定啊。”她抬头看了看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一刹自己看清楚的他的动作,仍然心有余悸感到些许的不适,但又不想伤害眼前的他,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边再一次拿起那只鸡腿兴趣乏乏地咬了一口。
“救他们?为什么?”他莫名有些受伤,不解地追问道,眼睛始终直直地看向她。
她看到这一幕,终于放下鸡腿脱掉手套,坐直身体趴在桌上郑重其事地面对他说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以前,小孩。你能不能先想想,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自觉嘀咕着,仿佛从未想象过让自己去体会他们,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们的课本、老师和家人都从来没教过我们怎么欺负别人,那么他们欺负别人的这些又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呢?”她看他一脸绞尽脑汁低头思索的模样,感觉有几分执拗的可爱,不觉淡淡笑了。
“嗯……是这样的。那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样的呢?”好一会儿,他苦苦思索无解,终于无奈地抬头看向了她,却正好对上她那淡淡如花香的笑容,默然就看痴了。
原以为他只是因为无力解答问题,才那样专注地看向自己,她也就并没在意他目光里的异常,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额间的碎发,便笑着说道:“就像我爷爷说的,他们之所以会变成那样,不是受到长辈的影响,就是周围的环境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情,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在危险和错误里面,做出的错误和危险的事情只会让这种邪恶传递下去。所以答案就很简单了,当你遭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不是为了报复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就是让那一切在自己这里停止。现在知道了吗,小孩?”
“我的名字叫林泽翰。不叫做小孩。”听到她总是那样叫自己,他莫名有些生气,明明感觉她并没有比自己大很多,但懂得这些奇怪的道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那么你还是在说,报复一个伤害自己的人,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吗?”
她听到这话,微微点了点头。“用他们打你的方式,你打他们。你觉得你是赢了吗?”
那一刻,他暮地惊醒,才发现从母亲那里听来的那些关于“有仇必报”的言论的不可理喻,可他的妈妈在能想象到对方会受伤的情况下,却没有想到自己或许会因为冲动受到更大的伤害,于是他沉默了。
“没事的,林泽翰。最后你只剩下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想想回学校后,如何让他们再也不来找你的麻烦,又不会伤害已经不幸的他们。”说到这里,她已然觉得有些口渴,端起一旁的可乐杯就用力吸了一大口。
“那怎么会有办法?在此之前,我都已经想过好多次该如何让他们不来找我,可都没有找到任何办法。”他轻叹了一口气,也学着她的模样端起一旁的可乐杯,狠狠吸了一大口咽下,满脸的一筹莫展。
“林泽翰,那这就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笑着若无其事说完,她放下了可乐杯,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发现这已经是快七点半了,距离爷爷吃饭也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路那边都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找她的人,默然心底有些失望。
或许吧……或许世界上有些爸爸妈妈就会像她的一样,还需要她等待好久好久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渴望吧,此刻满心失落的她只希望那不要是等到自己长大以后才会到来,不然她一定一定会克制不住埋怨爸爸妈妈的。
“我会继续想的,你放心。可你现在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说着,他就扬起头满脸胸有成竹,偶然发现她似乎不开心,便忍不住问道。
“没事……我没事的。”就在眼泪即将落下的时候,她急忙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笑着说:“那就好,林泽翰小朋友。如果这一回你解答好了这个问题,我答应你下一次再见,我就和你做好朋友。”
“好的,我一定会做到的。可是我还没知道你的名字,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啊?”他看她一脸释然,也莫名笑了。
“这个嘛,下次我一起告诉你。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吧。”说着,她已经背起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帮他整理好书包,听到他无奈地说了一句“那好吧”,回头淡淡对他笑了笑,就拉着他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