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二皇子那里的的确确也是收了十万两银子。”张静乐与沈寘镅解释,歪曲着崔铭的原意,“可见崔铭对您信心不足,怕您是藩王外孙,皇上对您继承大统有焦虑。”
“焦虑?有什么焦虑的?”沈寘镅不解,“难道怕外戚专政?”
他叹了口气,惆怅道:“别人不了解平南王,父皇还不了解吗?就我那几个舅舅里头,你说是哪个能提得起来的?”
张静乐没有吱声,心想,那是因为他们都在韬光养晦。
您作为皇子、又是诸位大爷的外甥,看不出来或者装看不出来,都是正常的,可关键不在您怎么看,关键在皇上怎么想的。
“你说现在怎么办?”沈寘镅问。
“跟皇上请命,接下河工,去河南治理黄河。”张静乐给沈寘镅指出明路,“然后把那十万两银子投到河工上去,不仅如此,还要自己再号召您治下的官员一起募集银两,争取不用国库,把河工需要的缺口补上,把黄河治好。”
“这……这工程太大了吧?”沈寘镅有些不自信。
沈寘镅回头看了看张典,张典也是一脸的不自信。
“殿下,如今只有这样,皇上才会相信您收那银子是不知情,知情之后又万分后悔,想做出事情来补偿。”张静乐耐心地劝导。
“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河工的事情啊。这要是万一办砸了……”沈寘镅皱起眉头,有些畏难情绪。
“殿下,倘若您申请去治黄,您便是主官。治黄不同于前线征战,需要您亲自上阵鼓舞士气!治黄不需要您亲自动手,关键用好治黄各个环节的官员。
“选用好官员以后,您只需要在后方筹集银两,在需要砸银子的时候拼命砸银子便可。”
张静乐说完,就等着沈寘镅问官员的名字。
果不其然,沈寘镅问道:“孟质觉得,哪些人合适?”
张静乐立即装出一副不甚明了的样子。
“不过,”张静乐凑近了沈寘镅,悄悄说道:“明日我可以去北镇抚司替您查阅下,看看历年治黄的人选,查看下那些年富力强又有经验的都散落在何处。”
“好!”沈寘镅拍了拍张静乐的肩膀,“孟质啊,能得你助我,三生有幸啊!”
“殿下谬赞,能跟着殿下,是孟质之幸。”张静乐低着头,好似踌躇了片刻,又抬起头来说道,“其实,属下也有一事想相求。”
沈寘镅听了,心里踏实下来,他就觉得,张静乐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不可能不求点什么。
他希望张静乐有求于他。
没有血缘关系,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只有往来利益才是真的。
他坐直了身子听张静乐的请求。
“请殿下为翰林院侍讲学士赵岌谋求国子监祭酒一职。”说完,张静乐起身就要跪下给沈寘镅行大礼。
“哎,哎,你我挚交,你这是干什么!”沈寘镅说着就要让张典扶张静乐起来。
他在心里盘算了下,这张静乐野心不小,是不是等自己为赵岌谋上了国子监祭酒,后面就要推着赵岌往太子太傅的“三公”之位而去了?
不过他能来求自己,说明他看好自己,不然他怎么不去找二皇子沈寘锡呢?
撇开这些不说,自己在锦衣卫多一个助力也是好的。
“你呀!”沈寘镅取笑道,“还真看上赵岌的妹子了?”
张静乐难得一见地露出羞涩之情。
“放心吧,这事交到我手上了。”沈寘镅向张静乐保证道。
“多谢殿下!”张静乐说完又要给沈寘镅行大礼。
“啊呀,张佥事,您别跪了,殿下都说了您是他的挚交了!”张典一说三叹地从沈寘镅身后奔了过来,实心实意地扶着张静乐起来。
张静乐很满意张典的态度,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张典明白了,也意味深长地满脸堆笑,为张静乐看座、倒茶。
沈寘镅难得看见自己的主管太监这么巴结臣下的,于是更觉得张静乐这个人才难得,连张典都在为他拼命争取张静乐。
这时,二进院子传来更悲切的嚎哭声。
沈寘镅立刻换了副脸,对着张典说:“去告诉她们,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不跟着石进走,以后就再也别想跟着爷的人了!”
张静乐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倒是希望崔颖能一直硬气下去。
这样,崔颢顶着家中姐妹身世不洁的名声,就算科举考得再好,也不可能让他参加庶吉士考试留在翰林院,或者留在六部观政了。
崔颢离京城越远越好。
不出他所料,赵金铃是不会允许崔颖这么作下去的。
女儿已经是没有用的棋子了,不能再把儿子砸进去。
赵金铃默许石进把崔颖的嘴堵上,从倒座房侧门的小门把她扛了出去。
张静乐坐在沈寘镅下首,听着张典与赵金铃商议处理完,回来对沈寘镅汇报。
“嗯,知道了。”沈寘镅听完,侧过身子往张静乐凑近,“孟质,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这赵家姑娘,都不简单啊!”
张静乐知道沈寘镅意指赵金铃,又影射赵岚。
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她们不一样!”
难得看见冷酷无情的张静乐有了感情,沈寘镅和张典抓住机会,对他狠狠地打趣起来。
*
第二日,张静乐便把近十年在河工上有过杰出成绩的大小官员罗列了出来,名单上密密麻麻,内容细致到河工擅长、家族族谱、个人喜好……连对上峰态度、宫里有什么人照应、平时迎来送往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其中,张静乐特别推荐了一个人,工部侍郎范季驯,并附上了他的治黄文献——《治黄策》,其中包含三种治河方策:
上策是人工改道。黄河没有修筑大堤前,河水虽然漫流,但是河道宽阔,左右游荡,宽缓而不迫。春秋中期,开始筑堤时,堤距宽大则河水通畅,后来河道狭窄、堤线弯曲,发生洪水时泄流不畅,则常决口为患,所以人工改道立为上策。
中策是分流。分流后,被分走的洪水走分洪道,余下的洪水走原洪道,也算是宽缓而不迫。
下策是加高增厚原有堤防。原来的堤防堤距过于狭窄,且堤线弯曲多变,再这样的基础上,无论怎么加高增厚,洪水下泄不畅的问题也无法得到根本解决,是为下策。
沈寘镅收到以后,与幕僚研究了两天一夜后,上奏恳请赴河南治理黄河。
皇上看见奏折后欣然同意,并把沈寘镅传到耕心殿亲自勉励和赞赏了一番,而后又按照他奏请的名单给他指派人手。
又过了两日,在重阳前的最后一次早朝上,礼部尚书江春烨奏请赵岌为国子监祭酒,接替即将致仕的国子监祭酒王荣立。
皇上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