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我来洗吧。”陆简菱起身把盘子一个个叠起来。
“我来吧,平时都是我做的。”陆昔言站起来,收拾筷子。
陆简菱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端着盘子就往厨房走。爸爸在她身后一屁股砸在沙发上,发出满意的声音:“女儿回来帮忙了,我就歇歇看会电视吧,哈哈哈。”
“平时都是你和爸爸洗碗筷的吗?”厨房里,只有陆简菱和陆昔言两个人。
“嗯,妈妈前两年开始手关节时不时疼痛,我和爸爸就包了大部分的家务。”陆昔言挤着洗洁精的瓶子,许久才掉下几滴,“不过像做饭这种事,我和爸爸的手艺都是被妈妈嫌弃成猪食,所以饭菜基本还是她在做,我和爸爸偶尔打下手。”
“原来是这样,”陆简菱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然后陷入了沉默。
“说下你吧,”陆昔言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盘子,看着她,“你和那个人,是认真的吗?他人品怎么样?”
陆简菱笑了,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你怎么跟爸爸问得一模一样?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吗?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在一家大型国企工作,很有前途的。”
“我问的是他的人品,不是前途,”陆昔言又继续手头的工作,“以及,你真的喜欢他吗?”
陆简菱睫毛扑闪,嘴角是抑不住的笑意,小脑袋晃了几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大概就是,在大街的橱柜里看到非常好看的蛋糕,就会想要第一时间拍下来跟他分享吧。”
“帮我拿下擦布。”陆昔言下巴一挑,指挥说道,“不过你倒是会在图书馆看到一本练习册,就兴奋地拍照发给我,还跟我说做了就能上清华北大。”
她笑了,没有继续接话。
“那他呢,也会给你发同样的蛋糕吗?”
“这个嘛?”陆简菱略加思索,“蛋糕倒是有发,不过都不好看就是了,而且,他有时出差旅游都会给我发当地渔民的草帽,是真的超级大的那种。”
“为什么?”陆昔言不解,“这是他的什么爱好吗?”
“后来他告诉我说,是因为他听说女生中都很流行什么渔夫帽,然后有一次我在朋友圈里也说了,觉得渔夫帽很好看,结果他下意识地就认为是那种渔民戴的帽子。”
陆昔言忍不住笑出声:“不懂的好歹网上搜一下嘛,我看你发了之后都是搜图片才知道,原来那叫渔夫帽,日常还挺常见的,他竟然不知道?”
“嗯,不过呢,这也说明他女性朋友不多,还有点直男的可爱。”说完她又害羞地笑着低下头。
“哎呀,不说我了,你呢?有没有女朋友?”陆简菱胳膊肘碰了碰他,一副八卦的表情。
“高中生要应付各种考试,哪有时间谈恋爱。”他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你不知道高中生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吗?谈恋爱学习两不耽误,不像社会上的人,工作一繁忙就分手离婚,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情变淡了找的借口。”
她又凑过脸去认真地看着他:“你要抓紧时间呀。”
“要不,”她又神秘兮兮地往客厅瞅了一眼,“爸爸妈妈不知道,你悄悄告诉我吧。”
陆昔言深深叹了口气,郑重朝她点了下头:“我向你保证,真的没有。”
“这么无聊。”她自觉无趣,专心手上的油污去除工作,“那那个女生呢,那个谁,跟你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个班那个,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啊,你说季未云呀,”陆昔言又想起放她鸽子的内疚,“我们只是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而已。”
她突然对着一盆洗碗水发呆,然后陷入了无限的沉思。
“高中生呀,这么美好的年纪,可惜我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半晌,她才慢悠悠说道。
“你忘了高二那年的事情了吗?”陆昔言话刚说出口就想收回了。
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感慨道:“怎么会忘记呢?第一次如此惨痛的教训,所以才会在之后的感情里没有安全感吧。”
“噢对了,这是现在的男朋友对我的评价。”她又补充道。接着她把洗干净的碗筷叠好,用水冲了下手,就要走出厨房了。
“我洗好了,你加油!”陆简菱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回到了客厅。
高二那年,她被妈妈发现了藏在房间的礼物,刚刚包好的,打算第二天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上面还有与他的合照。
那年十七岁的陆简菱,正是青春期自我意识旺盛的时候,不是问题青少年,却也多少有点叛逆心理,不经允许进自己的房间,还翻出了自己的精心准备的礼物,这严重程度对当时的她来说,简直是践踏了她神圣不可侵犯的公民权利。
于是她摔门而出,不顾外面的滂沱大雨,先是跑到超市门前避雨,然后给男朋友发信息,说今晚要在闺蜜家过夜,让他先出来陪她散散心。
点击发送了,但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雨帘越来越厚重,雨水砸在大街上的沙沙声,与路人奔走踩踏溅起水花的脚步声,还有汽车井然有序的汽笛声,组成一片祥和的城市雨景。
“我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好大,为什么以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呢?”她在朋友圈里打下这句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点发表。
取消,不保留,返回最近的消息记录,他还是没有回复,于是手指往下滑,找到了一个联系人,在对话框又输入一遍那句话,很快点了发送。
她抬头,打算重新审视眼前的街景。
“这个吃多了我又要胖了。”是个熟悉的女声。
“没事啦,就吃一点,而且你也不胖呀。”这个男生声音已经不只是熟悉了,正是陆简菱此时心心念念的人。
男生轻轻撩起女生额前湿了的碎发,笑得一脸宠溺,女生看着男生的眼神也是也写满柔情。这两个都是陆简菱最亲近的人,但她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人有过这样的表情,至少在这之前,在她所能提及的记忆里,从未有过。
她轻轻走上前,看这两个男女在注意到自己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只觉得好笑。
“你们没收到我发给你们的信息吗?”
“什么?”眼前是两个无辜脸。
“我本来还打算去你家过夜的,不过为了不连累你的父母,你最好在门上多加一把锁。”她看着女生说话时,表情平静。
“这个,给你。”她把手上的礼物盒扔在男生怀里,“本来打算扔到垃圾桶的,不过现在找到了垃圾回收厂。”
然后她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刚刚才觉得这城市怎么这么空旷,转眼才发觉原来小得可怜。”
说完她冲进了大雨中,背影决绝,义无反顾。整个城市因大雨造成道路阻塞,汽车鸣笛无法通过,行人撑着大伞在夹缝中穿行,一些商铺门口坐着上了年纪的老人,安静恬淡,不说一句话。在这样一副城市景观里,陆简菱奔跑的身影丝毫不起眼。
她不知要跑到哪里去,只是随便看到一个人比较少的屋檐,就过去了。
她突然觉得好累,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到了地上。
人一旦平静下来,所有的思绪回忆都会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她只觉得喉咙堵得慌,然后越想越委屈,越气愤,越悲怆。终于她忍不住把脸埋在膝盖撑起的臂弯里,放声大哭。
她不确定暴雨的沙沙声能盖住她的哭声多少,只是此时不情绪宣泄更待何时,回到家再哭怕是又要被质问一番。
大学毕业后,陆简菱时不时回想起那段雨中哭泣,只是觉得不解:“我怎么这么能哭?”
“那时候我哭得这么惨,有没有路人给我扔硬币呀?”陆简菱问陆昔言。
他看着空气想了一会儿:“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前面倒是放了个碗。”
“啊?真的?”
“开玩笑的。”
“啧。连老姐都敢开玩笑!”陆简菱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们已经把洗好的碗筷摆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了。这时大门处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是爸爸妈妈散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