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温光照的整个天宫色彩缤纷,澜翎脚步轻快的奔向“辰轩殿”。今日是多年镇守冥域边界的皇兄回天宫的日子。
母神陨殁得早,父神掌管天界无暇顾及儿女,澜翎与皇兄寂玄忆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感情笃深得紧。
可她欢喜雀跃的来到辰轩殿却没有见到皇兄身影,听仙娥们说,皇兄刚回天界,理应先来辰轩殿复命,好巧不巧在来时路上遇见鄂联。之前下药一事玄忆有所耳闻,妹妹不追究,可他这做皇兄的却忍不下这口气,捻起法器将鄂联是一顿胖揍。
天帝闻讯怒斥玄忆,趁鄂氏还未拿此大做文章前,罚了儿子在自己宫中禁足反省。如此也好,自己与皇兄相聚更是方便,澜翎转身朝着皇兄的“曦德宫”奔去。
来到宫殿门口,竟是被父神亲设的一道封印拦住,如此用心她自然是懂的,表面上禁止皇兄出得宫门,可一些刻意生事的人也进不来,与其说禁锢,不如说保护。
澜翎瞧了一眼封印上的皇族迦文,这封印拦得住别人,却拦不住她。
轻而易举澜翎就进了庭院,她快步来到寝殿正门前却纳闷起来,朗朗青日大门紧闭,难道皇兄在冥域日子久了,习性也黑白颠倒起来。
无妨,叫皇兄起床也是常事,她推门径直往寝殿内室走去。澜翎满眼堆笑蹑手蹑脚靠近床铺前的屏风,准备实打实吓唬一番许久未见的皇兄。
她怀着难以抑制的欣喜纵身一跃绕过屏风扑到皇兄床前,可下一秒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石化,一股复杂的心境由下而上席卷过她哭笑不得的眉眼,将眼尾残存的笑意碾碎成渣渣。
澜翎心想,如果当时面前不是一张同样惊恐万分的面容而是一面镜子,那映出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可她并未见到彼时自己纷呈的脸色,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个…确切来说是一对纠缠攀附的男女。男子披头散发跪在女子身上,双手撑在两侧,满头薄汗气喘吁吁,身下女子螓首微蹙,面色潮红,口中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澜翎耳根滚烫沸热延伸至脚跟,脑中登时冒出四个字,“捉奸在床!”
男子用手胡乱抹了一把黏在额间的乱发,眼瞧着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微微翕动的口型,澜翎却不想听他说任何话,拔腿就向外跑。
身后脚步紧随,没走几步她便被人狠狠的扼住手腕向后扯去,一双臂膀紧紧环绕住她,耳边的声音中依然夹杂着不可控的轻喘,“公主…你听我解释…我…”这怀抱不是她所熟识的海洋气息,一股陌生的味道熏得她头晕烦躁,捻指一道仙诀打向身后。
“解释你妹!”
巽彦抱头闪避,这本能一躲差点要了命,却不是他巽彦不是她澜翎,一道霸道的仙诀不偏不倚的打到床上女子身上。巽彦色变,“糟了!”当即丢下澜翎奔到床上。
澜翎怒不可遏,一口气憋在胸口,手指颤巍巍指向他,“你…你还心疼了?大胆水妖!在本宫寝殿睡男人,在皇兄寝殿睡女人!!本宫…要下旨砍了你!!”
澜翎转身一抬脚,眼前一道金光闪过,登时没了意识,闭眼向前倾身跌去。玄忆收了施法的手,一把将她揽起,抬步向侧室走去,临走扭头向着床榻上的巽彦道,“抓紧时间。”
巽彦颔首,手中加紧施法不敢怠慢。
当澜翎悠悠转醒,便见到皇兄坐在不远的竹榻上不紧不慢的温着茶水,翻阅书笺。玄忆眼帘未抬,“醒了?”
澜翎一个激灵跃下床铺,三步并两步来到玄忆身前,一把将他手中的书按到案几上,“皇兄你还有闲情逸致看书?有人在你寝宫大行淫乱之事,你不去管管吗?!”
玄忆不得已将眼光从书笺上移到澜翎嗔怒撅起的嘴上,看到许久未见的妹妹愤然炸毛的样子,没忍住的嗤笑一声。他抬起手指冲着澜翎皱起的眉心狠狠按了下去,“你这小脑袋瓜怎的竟想这般龌龊之事。”
被皇兄这般揶揄,澜翎顿时脸上愤红无比,又急又怒的跺脚撒泼起来。玄忆用温柔慈爱的眼神盯了孩童般任性的妹妹半晌,笑着摇了摇头,贵为天界公主,统帅卫翎精英,怎的还像儿时一样爱使小性子呢。
他拦下澜翎挥舞不停的手,意味深长的对她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要向你解释吗?怎么不听呢?”
澜翎故意忽略皇兄言语中阴阳怪气的暗喻,撅着嘴喃喃道,“谁要听他解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地抬头直勾勾盯着皇兄,询问道,“你认识他?”
玄忆依旧笑得和煦温存,“那听皇兄向你解释,何如?”澜翎不置可否,一屁股坐在他身侧的竹榻上等待下文。
他弯了弯眉眼,微微低下了头,将手中书笺整整齐齐落在案几一角。转而收了笑容,正色严肃道,“翎儿,我要退婚。”
澜翎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眸。退婚?!天界太子与上古司幽一族大公主千年前便指腹为婚,四海皆知。如今婚期将至,皇兄竟要退婚,怕不是自己刚才被气出癔症幻听了不成。
澜翎将双眼奋力睁大,从头到脚审视面前温润如玉却面带一丝隐愁的皇兄。多年冥域的风霜早已将当初稚气的少年磨砺刻画成稳重自持的男子,皇兄从来不曾违背父神的旨意,弃文从武研习术法,挥兵冥域四海征伐,无一不是踏着父神替他铺好的康庄大道行走,如今却要忤逆父神,冒天下大不韪的退婚。
原因她只想到一个,“皇兄…有心上人了?”
玄忆笑而不答,澜翎觉得此刻皇兄面上这泛出的一抹内敛的微笑,才是多年来真正发自内心的欢喜。
当年冥王野心勃勃,对仙冥边界屡屡进犯试探,玄忆率军一举平定冥界兵患,并镇守边界以防冥王起事反扑。
期间几次三番与冥王周旋,一朝不慎竟落入陷阱,被囚于冥域地牢。玄忆拼死逃出牢狱,却因为伤重无法离开冥宫,辗转逃到冥王侍妾寝殿,被那侍妾救下藏在殿内多日。
那侍妾本是冥域游荡的精灵,被冥域大将俘获献给冥王做妾。灵力低微又毫无背景,自然备受排挤,她的寝殿无人问津藏身最好。
后来两人生出了情分,侍妾为了玄忆盗取冥界“鬼冥盏”疗伤,就在玄忆即将伤愈时被冥王发现,当即准备处死侍妾,玄忆一不做二不休伤了冥王盗走“鬼冥盏”顺便夺了人家的侍妾扬长而去。
冥王没了宝贝失了面子还丢了人,临行一怒将鬼气充盈的摄魂钉向着侍妾背影打了十几枚。那女子受了这些个摄魂钉几欲魂飞魄散,若非连日来玄忆以灵力蕴养替她续命,根本挨不到天宫。
玄忆仙力纯厚,却因真龙一族灵气太过犀利霸道,冥界之人又通体纯阴,是以他无法替此女解了摄魂钉。这才想到请来昔日故交帮忙,巽彦真身乃水族,所修炼皆为水系阴属。
得知事情始末,澜翎不服气的翻起眼皮,“一届水妖还能解了摄魂钉,皇兄你真看得起他。就算救人,用得着衣冠不整的趴在人家身上吗?我看他是居心叵测,趁机揩油。”
玄忆噙笑望着言语酸意的妹妹笑道,“那塌上之人是我未来的妻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见澜翎脸憋得宛若熟透的苹果,暗自道,丫头终是长大了。
转而微微敛笑道,“这个巽彦…可不简单。扶苏尊者几次三番收他为徒却被拒绝数次,后入了昆仑,扶苏倾囊相授,他的态度却是爱答不理,勉勉强强。自幼在昆仑作威作福惹是生非,扶苏却从不责难,背锅替过从无二话。至于他的修为…连我都不敢保证能全然取胜他…总之,他在昆仑可是头号风云人物,如今有他在你身边辅佐你,皇兄深感欣慰。”
澜翎听完不以为然,嗤笑一声,“皇兄说笑了,他只是我宫里的花奴。此人面目可憎嗜好奇特…与昆仑男弟子不清不楚,难保不是与扶苏尊者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公主太不了解旺财了,就算我好男风,也得找寂兄这般俊美少年,糟老头子旺财可没兴趣。”话语间巽彦推门进来,听见了吐槽全程。
看到他还未来及整理的衣衫和没有干透的汗渍,澜翎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玄忆转向他,“巽兄辛苦了。”
巽彦摆摆手,大摇大摆的坐上竹榻,自行取出空杯斟满茶水,咕咚咕咚大灌三杯,一阵舒气,“我说寂兄,你我多年未见,此番见你就差点要了巽某半条命。若非当年昆仑山上我棋差一招,予了你两件事,巽某还是一个畅游天地无拘无束的散仙。第一件你这个刁蛮妹妹我将她从战场无恙带回天宫,第二你那个小美人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你我可是银货两讫了。”
澜翎越听心底越凉,原来当初践行宴解围,秘境涉险营救,军营照顾有加皆因皇兄之托,可笑她还以为两人出生入死心有灵犀。想起前夜里喷渤在恻的呼吸,心中堵得慌。
不过短暂的纠结郁闷后,便断然将萌生不久的一丝暧昧连根拔起,这本也就是不该起的念想,澜翎讪讪一嘲。
一对旧友显然没有注意到她渐渐暗淡的神色,巽彦扬手搭上玄忆的肩头,“为何寂兄你身边的女人都要命得很。如今完璧归赵,巽某是否可以全身而退了?”
澜翎凭空又白了他一眼,“退?!想退到哪儿?同意堇种出来了吗?”
老友面前自是不想提那不光彩的往事,巽彦不自然的干咳两声,忙转了话题。见玄忆心系情人坐立不安的,便催促着一起去隔壁瞧瞧那女子。
三人前后来到床铺前,玄忆小心翼翼的靠上床头,伸手用锦袖轻轻沾去女子额上的薄汗,动作亲昵温柔至极。
澜翎仔细打量着昏睡中的女子,眉若杨柳桃腮杏面,伤病使得本就晶莹的皮肤又白皙了一度,虚弱中也遮掩不住其娇美。仙界女子大多出尘不染,有仙阶的女仙更是清扬高冷不可一世,还是冥界女子妖娆娇嫩惹人怜爱,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哪个男子不想尽显英雄气概护她在怀。
一番思虑后她打断了皇兄依恋不舍的眼神,“这女子养伤估计得好一阵子,翎儿以为,待在皇兄殿内多有不便,万一让人发现你殿里藏了冥界女子又是一场干戈。不如先来我鸾翎宫修养,至于皇兄心中所想…来日方长,无论如何都得等伤好了再从长计议。”
玄忆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舞清的伤还未痊愈,还得巽兄多费心。”
巽彦甩了甩飘落额间的碎发,整理了一番衣衫对着玄忆道,“疗伤好说,只是巽某玉树临风冠宇风流,舞清姑娘万一日久对我生了情可怎对得起你我的旧时情义,寂兄可不好怪我…”话语还未讲完,便被澜翎一记胃锤捣得翻江倒海,咳嗽不止。
“你!”巽彦颤巍巍的指头刚刚伸出,便被澜翎一声呵斥,“收回去!”
巽彦捂着肚子努力望向玄忆,“舍妹…咳咳…粗鲁!太粗鲁了!”
澜翎转身甩手扬长而去,远远飘来一句,“莫说废话,将人带回宫。”
玄忆眼光在远去的背影和面前一副怨怼嘴脸间来回流转,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