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澜翎稍作收拾便独自去了藏墨阁。
藏墨阁顶层设有结界,存储的都是天家机密档案。一般品阶的神仙没有权限查阅。
她仔细由第一个书柜逐一查起,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线索。可一直到最后几个书柜,也没有任何有关鲛人族的只字片语。
这事甚是蹊跷,万年前鲛人族叛乱,据传天界倾巢出动,与鲛人族鏖战数月,战事之壮烈,损失之惨重空前绝后,天界多名上古神裔便是此战陨落了。如此惊天泣地之事,怎么会毫无痕迹。
澜翎正准备折返由尾至前再细细寻一遍,阁楼门吱呀被推开,她闪身躲进书柜之后。
一位白须鹤发的仙翁满身酒气蹒跚进来,一走一跛,不知是醉酒还是腿脚不灵光。仙翁似乎对顶楼极其熟悉,径直绕过一排排书柜,在角落叮叮当当翻腾一顿。之后又摇头晃脑的绕出书柜,手中多了一坛酒。
他寻了一处能晒到阳光的角落,席地而坐,刚准备揭开酒坛子,澜翎闪身过去,一手指将启了个小口的盖子又按了回去。
“藏墨阁禁地,仙人在此饮酒怕不妥当吧。”
仙翁醉眼迷离满脸通红的望向澜翎,一阵含混,“咦?今日这醉意来的这么快,没喝多少便梦到天女了。”说完丢了酒坛子准备就地睡过去,好继续将梦做完。
澜翎一把扶住老翁肩膀,“仙翁这就准备睡了?”
老翁浑身一颤,自己个在顶楼守了上万年,除了天帝来过三次,还没见过其他活人…和活仙。
醉眼惺忪得对着她,又不敢相信的用手揉了揉眼,“老朽这万把年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女娃娃,你是哪家仙人座下的仙女儿哟~”
这仙翁真是有趣,活了万把年竟不识得澜翎公主。
“老仙尊号是…?您对这藏墨阁顶楼熟悉的很呐。”
仙翁陷入久久的沉思,半晌,迷离的抬起头,“尊号??对啊,老朽的名字是…诶…怎的记不起来了?许是太久没有人叫我了…从天帝命老朽看守这藏墨阁禁地,有…万把年了吧。”
藏墨阁是由天翰仙尊座下七徒轮流看守整理,连巽彦也没有资格随便进入。不想这顶楼竟有单独的看守,真有些出乎意料。
这老翁既是看守,许是可以向他讨来些信息。
“老翁,小仙向您打听个事儿。有关万年前,天界与鲛人族大战的记录存在哪里?”
老翁靠着墙壁,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幽幽半睁开眼,红着鼻头打了个酒咯,“记录?不记得了…许是没有记录吧。本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澜翎渐渐有些不耐烦,“怎的没什么大不了呢?那鲛人族可是…”
老翁忽然眼光一亮,双手一拍,打断了她的话,“鲛人族?!对!鲛人族叛了天族,全族被灭啦…啧啧,无一人生还…”
“仙翁还知道些什么?!”
酒坛子被澜翎按着盖子,老翁卸下身上的酒葫芦,趁着她没反应赶紧咕咚喝了两口,抹了一把嘴,又开始迷糊哼唧,“说起鲛人族,女子绝色男子俊美,浑身上下可都是宝贝…可惜了可惜了。”
她有一堆问题想问,可眼瞧着这老翁靠着墙闭着眼渐渐向一侧滑去,显然是睡着了。澜翎叹了一口气,恐怕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改日还是等这老头清醒着再来吧。她抬手一念仙诀,幻了一个毛毯给老翁盖上。
回到鸾翎宫,满天星辰已遥挂天边。澜翎心里有太多的疑团,一环套一环的无解,烦闷的连晚饭也没有胃口吃。
紫苑和金盏在庭院备了酒菜,可她只灌了几杯酒,未动筷子一口。
巽彦心情却好得很,踏着星月,哼着小曲悠悠达达回到了宫殿。他今日可是出尽风头,昔日里看扁他的一些仙娥仙侍纷纷来套近乎,宴会尾声时就被悄悄拉出大殿去云宫喝小酒了。
酒足饭饱踩着云步,由走廊一拐弯便顿了脚步,提起双手聂着双脚慢慢向后退。
“站住…”一声不算凌厉却不容置喙的呼呵。
如今想跑是来不及了,巽彦只好硬着头皮挤着笑脸迎了上去。“啊呀呀,我当这月下怎会有倾世佳人对影独酌,原来是公主殿下…小仙…旺财醉酒眼拙了。”
澜翎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像往日一般揶揄。只是淡淡一笑,对着他摆出一副请的手势,“旺财今日替本宫解围,本宫想论功行赏却寻不到你了。入座吧,本宫敬你一杯,以表谢意。”
巽彦微醺,却还没醉,大殿之后的事他略有耳闻。心里犯起嘀咕,公主这副神态,摸不准是谢他解围还是怪他偷溜。
眼珠子转了半圈,弯起眼半倾身拱着手,“旺财是鸾翎宫的人,替主子做事理所应当,公主如此说真是折煞旺财了。这杯酒,旺财受之有愧啊…”
澜翎挑起眼尾斜睥他一眼,“哦?小仙婢们的酒喝得,本宫的酒就喝不得?”
巽彦心下一沉,看来她已经派人打探过他的行踪了。“公主哪儿的话,巽彦不胜酒力,怕喝醉发酒疯…冲撞了公主…”
“唰”得一声,一樽羊脂玉兰杯破风冲着他面门呼啸而至。
巽彦微微侧头闪过,玉兰杯擦着耳廓飞过。公主赐酒,如何不能落到地下,他足尖轻点,挡住酒杯落地的线路向上微微一勾,将酒杯不偏不倚的踢回到手中。
澜翎微微侧首看着他,抿嘴轻笑。他双手举杯一敬,也回之一笑,“旺财谢公主赐酒。”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还没来得及将手放下,一卷藤鞭稍如灵蛇一般向着他的脖颈间缠绕,他本能的将手掌撑在藤鞭与脖颈之间,还未用力,便被一分寸劲带得向前倾了过去。
澜翎甩出藤鞭将巽彦向她一扯,见他一手掌在脖颈之间,另一手撑着石桌擎在离她三寸不到的当面。
她忽略了巽彦面上一闪而过的狠意,用藤鞭又将他拉进一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双眼,轻启朱唇,“一人之力催动两大上古神器,你来我这鸾翎宫却处处藏拙,百般示弱确是为何?你…究竟是谁?”
巽彦面上却一贯的轻佻神情,“公主真会说笑,小仙是公主的旺财啊。”他嘴角微勾,狡黠一笑,又上前了一寸,“公主气若幽兰,酥软人心。在下自诩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此撩人月色,公主…又这么主动,旺财真的很难把持住。”
说着便向着她唇瓣倾身上前,澜翎一惊,握着藤鞭的手不自觉一用力,巽彦被倏然收紧的藤鞭扼住颈间,使上双手扯住藤鞭。谁知藤鞭越扯越紧,身体也没了支点,向着一侧滚了下去。
澜翎催着灵力还没撤,被他一滚身牵扯得藤鞭脱了手。要说神物就是神物,藤鞭趁着灵力充盈,将动弹的物什一并捆了起来。
两人五花大绑得捆卷在一起,巽彦倒是艳福不浅,好死不死的,卡在澜翎两胸之间,可他顾不上轻薄享受,两人身上藤鞭越捆越紧,他脖颈上也一样。
呼吸困难的巽彦本能的摇头晃脑,做最后的挣扎,可澜翎的感觉却是一张滚烫炽热的脸在她的胸前蹭来蹭去。“你…登徒子!!不许动!!本宫…本宫要将你赐死!!”
巽彦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赐死?还用得着你赐死?你不灌最后一口灵力,这鞭子也勒不死我。
他将仙念运了一周天,两指轻轻夹住脖颈间的鞭稍,闭眼念了个诀,一个甩劲藤鞭登时青光一闪,犹如游蛇被惊,脱掉了两个猎物,瘫软跌落在一旁草地上。
巽彦抚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当真是死里逃生啊。
澜翎没了束缚,腾得站起身来,发指眦裂。顾不上拾藤鞭,赤手空拳就向着他挥了过去。
巽彦一怒,抬手擒住她的拳头,轻轻一挽就将她整个人扣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够了啊!!第一,我藏拙并非刻意,只是因为我打不女人;第二,我喜好音律,伏羲琴与噬魂箫与别人而言很难,我却知道法门;第三,我知道你怀疑鲛罗裳与我有关,我要有那宝贝早就兑了换酒了;第四……”前三条他说的慷慨激昂悬河泻水,到这最后一条却突然吞吞吐吐声若蚊蝇,面上也一层局促,“第四…我要是想轻薄你…早…有机会…”
澜翎看着面前一席墨色剪影,月替他镀了一层金晕,落华顺着他身侧铺满一地。像极了儿时将她抱在怀中的母神,为她讲述古老的故事。
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鬼使神差的伸了一只手,抚上那剪影。她太想念母神了。
“剪影”一阵颤栗,不知道身下这位公主又要使什么手段,连眼波都蒙了一层雾气。他一时紧张,用力又握了一把澜翎的手腕。
澜翎手腕吃疼,突然清醒,哪里有她的母神,面前只有那个溜奸耍滑的旺财。瞬间又怒又羞,她可不想在如此暧昧的气氛中结束这一天。
抬脚朝着巽彦裆下踹去,只听“妈耶~”一声叫唤,巽彦双腿夹紧在地上滚来滚去。“这是要掘了我的根啊…恩将仇报!!歹毒啊歹毒…”
嗯,如此氛围就对了,澜翎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行径轻薄,本宫没有砍了你就是法外施恩了。”说完摇头轻叹的离去,空腹饮酒果然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