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这偌大的国公府,旁人觉得风光无限,富贵满堂,可谁知其中的危机已然快将其侵蚀,这些日子里江勋与坐下门客商讨解决之法,而后院里的那几位依旧维持了平日里的模样。
后院中唯独一个人是格格不入的,那便是与文真同出的五子江兰道,江兰道性格随了他的母亲孙姨太,性格柔弱不善与人交际,又是一个人住在西北面的文心阁中,故而平时无人与他玩乐讲话。
江兰道平日最大的散心就是带着一把小鱼食,一个人前往三十六鸳鸯馆附近的碧波潭中喂金鱼,看着这些一条又一条的美丽金鱼,心中便会觉得畅快无比,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束夫人所出,也无自己的四哥聪明俊美,大家明着都称着他一句五小爷,实际上他们心中更喜爱尊重的是四哥江兰士。
除了自己母亲与三姐就没有人是真的喜爱他了,直到那天他三姐与蕴真兰士还有那侯府来的李姑娘在三十六鸳鸯馆听戏文的时候,他无意中在远处看见了张松儿,张松儿几乎与他同龄,而江兰道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清秀姑娘,他听下人们说这是原来管后厨的张二家的女儿,她的哥哥苛待她,直到张二家触怒了夫人故而被撵出了国公府,而她却留了下来,还直接提了去四哥的房中伺候。
不知怎的,上次听说了四哥为了张松儿出头而被父亲下了禁令的时候,原本不大喜欢四哥的心思居然有些松动了起来,直到自己得知张松儿去了四哥房里伺候,自己对四哥的厌恶又多了起来,他很想告诉夫人他希望松儿来自己房里伺候,那天在三十六鸳鸯馆看到的松儿又是满身是伤,直教人触目惊心。
那一个瞬间,他多想冲上去揪出那个叫做张连的畜生狠狠揍他一顿,并且向夫人讨要张松儿。但是他没有胆子。
江兰道经常觉得张松儿与自己很像很像,一样上头有家里人都宠爱的哥哥,自己好像是在家里是一个透明的人,不过自己还好了,至少没有人敢这样揍自己,而张松儿却......想到这儿江兰道就难受。
正当江兰道拿着浑浑噩噩拿着一撮鱼食走在去三十六鸳鸯馆的路上时,突然看到桥边有一抹鹅黄色的人影,江兰道定住了脚步发现正是张松儿在那里,他心下好奇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他想去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与其这样不如默默地转身离去好了。
“五爷!”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入了江兰道的耳中。待江兰道回身时,张松儿已经气喘吁吁的站在了他身边,江兰道看着张松儿美丽的大眼睛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有的时候看五爷在这里喂小鱼,便做了些小鱼爱吃的蚯蚓米团子送给五爷来。”张松儿说着一边在自己兜里找什么:“找到了,给。”张松儿展开手心,赫然是一包用油纸包好的小团子,江兰道有些语塞,一下子竟手足无措起来,却假装镇定的道:“你这时候跑来,四哥没说你么。”
张松儿摇了摇头道:“夫人虽说是将我提到了四爷房里伺候,但是四爷不知为什么不让我做事,只是叫我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这会子四爷又去了还黛阁找李姑娘抚琴,叫我自己回去,我不肯,想起五爷您爱这儿喂鱼,便偷偷跑到厨房自己搓了几个团子给您。”
听到江兰士对张松儿如此照顾,江兰道心里不知怎的竟放了心,又对江兰士有了些好感,江兰道小心接过张松儿手中送来的一包团子轻声道:“多谢。”
谁知张松儿一听江兰道这话,一下子便欢呼雀跃起来:“五爷喜欢就好,我在这里呆这儿好久了,就怕五爷不喜欢,现在你喜欢,我便是再搓一百个也值了。”
江兰道有些愕然,试探着问道:“松儿,你为何对我这般?”
松儿沉吟了一会儿,江兰道发现松儿的眼中有些熠熠的星光,松儿正色道:“因为五爷是第一个对松儿好的人。”
江兰道愣了,松儿见江兰道记不得起来于是笑道:“五年前我哥哥要打我,是五爷您路过了瞪了他一眼,他便缩手,我也趁机跑了。五爷忘了么?”
是啊,五年了。江兰道有些恍惚,都过这么快了么,当时只是因为单纯的看张连仗势欺人可恶,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一举竟让张松儿记了这么久,江兰道有些无语,盯着张松儿的眼睛想找出些什么,可张松儿的眼中除了真挚还是真挚。
“松儿。”江兰道笑道:“要不要与我一同去喂鱼?”
这是张松儿第一次见江兰道展颜,五爷虽不及四爷的风流倜傥,但却是另一派的俊朗公子,这一笑,竟然让张松儿看的脸红了起来。
“去么?不去我可走了。”江兰道道。
张松儿连连点头,跟着江兰道来到桥边,对于五爷她不敢走的太近,因为五爷对于她其实是陌生的,在她的印象中,五爷基本不与人说话也不与人玩乐,他好像只有自己,可是张松儿并不这么认为,她却觉得五爷是个内热外冷的人,就像...就像今天这样。
“五爷,你下次还会来么。”张松儿问道。
江兰道喂鱼的动作定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张松儿道:“过两日未时,带上你的团子这儿见。”张松儿听了这话,笑的眼睛都成了个月牙,江兰道见她这般心里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便是从未有过的,他连忙快步离开,头也不回的轻声在张松儿耳边擦过:“别忘了。”
“五爷...”张松儿心中一阵涟漪划过,脸红一直到脖子根。反应过来时,江兰道早已离去没了踪影,张松儿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欣喜,更多是欣喜,趴在栏杆上有一茬没一茬的数着这些金鱼,神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松儿,你在这儿做什么,四爷正找你呢。”绿珠笑着朝张松儿这儿过来:“小小年纪就满怀心事,哟,脸怎么这么红,遇到心上人了不是?”
张松儿忸怩的道:“绿珠姐姐莫要打趣我,原是天要热起来了而已。”
“行行行,对了四爷叫我跟你说他直接回去了,你待会儿自己回去就是,快到吃饭的点,你别耽搁就成。”绿珠笑吟吟的道:“行了,我先走了,夫人那儿还要我呢,你自己注意点。”
张松儿点头嗯了一声,行了个礼送绿珠去了。
前堂内摆着檀香茶水,江勋正同京师来的同僚还有金陵巡抚等坐在此处吃茶说事儿,说到这个盐改的问题,大家都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这可是圣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呢。
“公爷你且听我说,这个若是真的查清楚了,在座的几位,包括京里的,一个都跑不掉。这圣上哪儿是要立功绩,这分明就是...”江勋立马打断了金陵巡抚的话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圣上今年已三十有二却至今无后,而先帝封了自己过世亲弟弟的侄子为济南寿王,这可就微妙了。”一位同僚眯起了眼睛道:“京师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兵部带了人把济南城都给围住了,而天津卫那里已经开始加紧改革,朝廷户部也开始查账,已经在着手铲除京师刘雍大人了。”
“已经开始了?”江勋听了这话一下子惊了起来,既然已经开始着手铲除了,那怎么自己这里半点风声也没有?不对难道是自己疏忽没有收到?不可能啊,江勋有些迷惘,自己天天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儿,恨不得自己就做那送信的使者了,又怎么可能没收到?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刘雍等人早已被控制了起来,所以没有!想到这儿,江勋不禁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这是最坏的可能了,他立马看向了刚从京师回来的同僚道:“你出京的时候刘大人可有什么异常?”
那同僚仔细想了想道:“并无,走之前还是刘大人替我送行的,京师至金陵的路程至多不过五日,我是一周前到的,满打满算不过十二日。不过...我们曾约好三日之内必来信,谁知这十二日了也无消息,该不会...”
众人这下面面相觑,这时有人发话了:“不如同寿王结个盟,他想要的我们给予支持,而我们想要一条生路,我想他不会不给。”
“寿王与我等素无交情,他会信我们吗?”一个反对的声音道:“再说,人都说寿王行事疯癫,素无章法,万一他到时候反悔又怎么办?”
这下气愤一下子跌入了零点,江勋思考一阵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莫急,我有法子,我家二女儿尚未出嫁,与其结盟不如直接结了亲家去,还有,在座的众人几年前有无听过寿王行事疯癫?”
这个倒是,寿王疯癫的传闻也只是近几年才有,而且是从济南城王府中自行传开,至于谁真谁假便不知道,江勋继续道:“反正也无退路,倒不如搏上一搏,说不定我等还有一条生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