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夜大风呼啸,凛冽无比,在整个天地间隐隐回响。
慕云沣睡下好久,终究是惊醒过来。
侧耳倾听,外面风声极大,仿佛世间一切东西,都在凄厉的风声中消失,所有来去,通通不过一场梦幻。
守夜宫女早已熟睡,他一个人出了殿门,看外面风中月色圆满,月光如同水银泄地,明亮灼目。
景泰惊觉,赶紧起身战战兢兢道,“陛下,现在是三更天,回去继续安歇吧。”
“我第一次和她在桐荫宫,也是这么圆满的月亮。”慕云沣缓缓道,自言自语,如同梦呓。
景泰垂头,“陛下明天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慕云沣默然,许久之后说道:“我想她……”话音未落,却又无声,仿佛所有思念都被风声吞噬,“可是我不想看见她。”
景泰不明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
风声紊乱,月色下,依稀可见,宫墙参差,碧瓦流华。
春日梧桐,秋夜桂花,时光就这样在风间流走。
他依然爱她,可是他再也不想看见她。
他走到翊坤殿门口,倚着墙角,静静地,用笛子吹了一曲《临江仙》,犹如回到初见年华。
月光花影中,笛声幽幽暗暗,如同暗流。
在这空旷的宫廷之中,所有往事都已成空。
背叛过两次,生离死别过一次,怨恨扎根,不肯原谅,唯有这笛声还和当初一样,这花朵和当初一样,这月色和当初一样。
心颜猛然惊醒,披衣下床,侧耳倾听着笛声。良久,她伸手取过自己枕边的笛子,慢慢走出去。
满院的大树在风中如同流云,摇摆不定。树叶被风卷上高空,在月光下像泪珠一样,光芒一闪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会落在何方。
她走到高墙边,听着慕云沣的笛声。
近在咫尺。
仅仅一堵高墙,就阻隔了一切。
风声中笛音细细,似断似续。
心颜靠在墙上,眼泪如珍珠一样串串而落,抬头望着眼前寒凉月色。
这么广袤的人世,这么微小的距离。
一墙之隔,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将笛子凑到嘴边,和了一曲《临江仙》。
仙吕调。
缠绵悱恻。
狂风远远带走了这些笛声,连带过往一起,散落在这一夜。
墙内墙外,两处呜咽。
慕云沣听得这般如泣如诉的笛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秋猎那一箭之伤尚未好全,伤及心肺的那一箭,总有一天会断送他的性命。
慕云沣咳得站立不住。
胸口伤口崩裂,满衣襟都是淡淡的血。
景泰已经惊骇失语。
只能扶着他,哽咽道:“陛下千万要保重自己啊!夜晚风大,陛下还是赶紧回宫吧!”
慕云沣仰头轻轻一笑:“你怕什么!”
狂风呼啸中,过了良久,他才诅咒一般地说:“如果上天还有眼睛……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两人都后悔,生不如死!”
景泰颤了颤,垂头不语。
慕云沣怨毒的目光扫向‘翊坤殿’牌匾,柔和了一瞬,又变得冷酷:“我对你不好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到慕云澈怀里?!我说过,就如断裂的柯亭笛,断折了,永不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