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爸、妈。”出于礼貌，他还是称呼道，身子也挨着凌以霜坐了下来。赵世华眼神一闪烁，却似乎不太乐意理睬他。只有谢玉琴微微一笑，也算是欢迎他了。
“霜儿，好点了吗？”他俯身，贴近她的小脸突然这样问。
这问题问得仿佛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赵家俩老自然是面面相觑，甚至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抬头，笑得好灿烂，纯洁如春天的花蕊。
“没事了。休息这么久，也够了。”她说完，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直接扣上了黎昊川的手臂……黎昊川了解地点点头，牵起她的手，朝所有人官方一笑。
“那我们先回去了。”
没有多余的话语，或许知道就算有，赵世华也未必听得进去。更何况，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女人带回家。那个家，冷清得太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一不在，整个家变得一片空白寂寥。
把凌以霜小心翼翼地扶上车子后，黎昊川也由司机开着另一边的门坐了进去。车子缓缓地退出赵宅，行驶着朝向黎园。黎昊川满足地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握上她冰凉的五指，不经意间收紧。
“霜儿，饿了吗？”这样的时间，她还没吃晚饭吧？
内在滋生着一股力量，破茧而出继而推开他的碰触，凌以霜别过头，三百六十五度的态度转变没有一丝的犹豫。
“你不要误会。我跟你回来，不过是不希望爸爸妈妈再为我担心。”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她就决然地看向窗外，绝望在她眼中滋生、蔓延……
黎昊川的心顿时略过微凉的痛意，看着她有些憔悴的侧脸，轻轻问：“还生气？”
生气，谈不上生气。她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恨吗？不至于。他不爱，不是他的错。他怀疑，不是他的错。错，只在于她的一厢情愿。他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捧喝：纤纤轻指轻弹的，原来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缠缠绵绵地，永远都是一个人空守的华丽春梦。
凌以霜闭着双唇，并未说话。他垂下眼帘，好几次都想去握着那纤瘦的手指，却迟迟没动作。
待车缓缓地驶入黎园的车位时，不等司机服务，凌以霜已经大步地走向客厅。黎昊川眼神凝成一个点，有点无奈，有点茫然，却少不了一抹深情与愧疚。
“少夫人，您回来啦！”
方管家、林管家，还有小芸和一大堆下人都熙熙攘攘地围着她，好不开心地咧齿而笑。凌以霜心头一暖，大难之后其实跟新生没两样，在灵魂到鬼门关兜转了一回，终究洗涤了心中的牵挂与世俗的繁琐事。一切在她眼里，都变得极其地干净和清爽。
“嗯！”她稍开心地笑，两边的小酒窝顺势地展开、跳跃。
黎昊川方踏入家门，就见那久违的晶眸里波光荡漾。很漂亮。尤其是两边的小酒窝。那颀长的身子倚着门，那一刻居然不想去打扰这难得的幽静与和谐。这样看着她，仿佛就看到了未来的所有……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想这样看着她。
直到那一声不适时的“少爷！”响起，凌以霜与下人们一回头，那脸上又复增添一层冰霜。
“少爷这……”林管家瞠目结舌地看着少夫人这淡漠的态度，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依情况看来，俩人不但没有和解，少夫人眸子里的恨意更是蔓延得迅速。
那深邃的眼中，复杂的思绪飘过，却不着痕迹。
他看紧二楼，即吩咐道：“弄些清淡的食物上楼。”随之便迈着脚步踏上二楼，迈向那紧闭的房门……
黎昊川在门口凝了一阵，终于推门而入，一泓清湖般的眸子随意地轻扫周围。然而，床上空空如也，被子折叠得极整齐，只是显得愈发地陌生寂静。
阳台处，细雨裹着一侧的窗帘，微卷着秋风抚着那小巧的瓜子脸。
单薄的身影只身着纯白色连身裙，屈膝而坐。头颅安静地靠在双膝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夜空里的星星。那眼神，空洞无神，泛着些许隔离之色。明明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却觉得她好遥远……
那发抖的双肩看在黎昊川眼里，更是一痛。她这样，多像被人遗弃的小猫咪蜷缩起来，窝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拒绝所有人的参与。
俊俏的脸上倏地一凝，走上前突然弯腰抱起她的小身躯。冰凉的触感如同心坎一处的痛楚，不得缓解。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地冷，浑身都冷……凌以霜显然吓了一大跳，可终究还是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黎昊川明显地感觉到她疏离地移开身子，在他怀中却仍然抵触他的胸膛。
“霜儿，我们吃晚饭好不好？”
他抚着她被风吹散的发丝，眼眸里泛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连那声线里也带着一点不太像他的卑微，凌以霜有些愣，看着他却紧闭嘴唇，不知是不想说，还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出去。”话到口中，却只剩下驱逐令。她现在对他，除了冷淡，似乎已经没有其他。
黎昊川有些森冷地看着她，却还是放低身段问：“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我喜欢的东西，你给不起……”她靠在床头，无力地自嘲。那嘴角倒是有些认真地挤出一点弧度，只是在黎昊川眼里那更像是沮丧的模样儿。
“怎么给不起？你忘了我是谁，你要的，我怎么给不起？”他微露笑意地轻握她的手指，想借着自己的温度给她一点温暖。她的身子太冰，他不喜欢。
“我要的……”凌以霜突然一正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讽刺地看着他胸口处，又想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一颗心，一颗干净的心。”
干净的心。她指的是没有秤子的心。不存任何企图的心。他没有。
“霜儿！不要再说这些话！我们之间除了这个，没别的好说了吗？”
她时不时的讽刺，正中他的心口。自从她出事后，黎昊川的心从来就没有平稳踏实过。多少个夜，他都在办公室过夜，为的就是不想再想她，日日夜夜地想，废寝忘食地想……
这件事情发生后，才知道原来他黎昊川也有害怕的东西。害怕看到冷清的家，害怕看到家里已经没有了她蹿来蹿去的身影；害怕她这样地躲自己，总有一天，自己不知道再去哪里把她找回来。
凌以霜的脸色终究没有变，一贯地平静，别过头不再看着他。
这时，方管家已经敲门进来，手上端着燕窝粥，还有一些清蒸的菜。黎昊川接了过来，便令人都退了下去……
不想，女人突然夺过那托盘，甚至端起了筷子。
感受到了他专注的眼神，凌以霜不知是在辩解还是解释给他听，喃喃道：“我当然会好好吃饭。对付小人，绝食抗议太不值得。”
黎昊川一愣，却还是隐约微露笑意。她永远都是最懂得保护自己的那一个，从来……也都不需要他。方才悬挂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黎昊川看紧她，好一会儿才柔声道：
“我出去了，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晚安。”话音未落，他倏地抓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门紧闭了，整个房间已然空了。但他身子滚滚的热源仿佛都凝聚在那个吻里，凌以霜突然有些茫然了……眼神里闪着一点凌乱和恍惚……
据说，人间里有一处是天堂。淳朴、平淡、简单。
小溪蹿成小河，无止尽地奔跑于大地间。夕阳的光，总照着橘子色的叶儿一片炫丽，也一片光彩。四季里总是有特别多的时间可以闻到稻香。村里人说：那是妈妈的味道。是大地的味道……
在这里，心灵获得洗涤，仿佛是又一轮的新生。
“秦妈妈，我帮你吧。”赵昕柔走到那小屋旁的沙发上，拿起毛衣也编织起来。
“哎，你现在有了身孕，得好好照顾自己。这些活儿，就别干了。去休息啊。”秦妈妈夺过手中的活儿，又一副碎碎念的样子道：
“我们这乡下人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你们这样帮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们？除了我，还有谁吗？”
整个村子里，二十来户人家，但不到一百个人。年轻人更是屈指可数。赵昕柔记得自己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可是欢乐地迎接她，丝毫没有对她未婚先孕的事实有所不苟同。
“嗯。来了个小伙子，长得挺英俊的。隔壁那个王妈拉着他不放，一定要他做她女婿……呵呵呵，我们这里乡下哪来的年轻人，一见这个长得俊，心地好，大伯大婶都争着要。又修水管，又搭帐篷的。总之人就是好……”秦妈妈边干活儿，边咧齿而笑。说到这个，眼里倒是有些神韵。
“年轻人？来多久了？”赵昕柔的心有些颤抖，脱口而出地问。
“噢。你来不久后吧。几个星期了。他到家家作客，就是不来秦妈妈这里，真是气死人了。你说，我们这里总要比王妈那里好是吧？”她一脸怀疑地看紧赵昕柔，再无奈地摇摇头。
“诺，刚刚才从王妈那里出来，现在正回去着呢。”
“什么？”她突然站了起来，眼神一闪烁，就道：“秦妈妈，我，我去看看！”
“哎，你这孩子！有了身孕，别跑这么快啊！”
秦妈的声音在耳边一飞而逝，赵昕柔已奔出小屋，在那田园上飞奔。果然在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开蓬跑车停在一旁。一个颀伟的身影正疾步走向那里，没有片刻地停留。
“站住！”赵昕柔心急之下，一声命令叫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出于本能叫着了。
姚景文自然没有料到她会在身后，只是隔了一个月再听到她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她的那一句话，他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姚景文，你不知道你扼杀的不仅仅是我的纯洁，还有我的爱情、我的理想、我一生追求的梦！”
他是侩子手，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得到什么。就连补偿他都没有资格。
那将近一八零的身子伫立在秋风中，有些许寒意，心却没有动摇。他背着她，幽幽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远远地看着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最后一句，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
“你呢？”后面，她突然这样问。
“我？”他苦笑了一阵，想起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跑到赵昕柔的办公室，悄悄地看着她，即使那时候她身边已有了一个完美男人。
“我能怎么样呢。你好，我自然就好。”
或许，这样和她说话。能听不能看，让他加倍地思念，亦加倍地痛苦。姚景文不想再继续折腾，一咬牙，即拉开了车门。
“你……留下来吧。”她看紧那背影，突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姚景文浑身似乎蹿过一股热流，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她刚刚在留他吗，是吗！猛地转过头，就已见她清丽的身影通过田园处离去。他有些感动地看紧那个从来都让他心动的背影，一扯嘴角，笑得跟一个纯洁的小男孩似地。
“谢谢，谢谢你……昕柔……”
心口多个月来的悲凉终于被一洗而空，甚至此刻的初秋不再萧瑟怅然……
清晨的一缕阳光刚照进来，二楼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凌以霜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却见门口那傲然风度的身影伫立着，眼神里闪着一丁点的温柔。她一愣，坐了起来，蓬松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眼里仍然带着一点疲惫之意。
凌以霜下意识地别过头，并未说话。黎昊川也对她冷漠的态度见惯不惯，眼里的宠溺却未减半分。
“准备一下，我带你去巴黎。”他绕过瑰丽的大床，直接亲昵地整理着她的发丝，将那缕乌黑的发丝推到耳后。这样看着她明亮的五官，也觉得爽朗多了。
“巴黎”两个字无非在她心口锤上一记。这么远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单独共处。多日来，她已愈发地安静，有时候一天下来甚至说不到一句话。黎昊川倒希望她像从前那一副小刺猬的模样，对也嚷，不对也嚷。那时候的她，有生命力多了……
她终究低下头，没有说话。
黎昊川岑冷的嘴角动了动，有些苦涩，可还是溺爱地笑着：“你换一下衣服，换好了叫我。”说完，就不再留恋地走出房门，甚至带上门。
凌以霜木然地盯着那扇门好久，咽了咽口水，拿起衣服直接往洗手间走去。
半晌，才见那门一拉开。她已身着一袭纯白色的休闲及膝裙，乌黑如瀑布的发丝被她随意一挽，成了俏丽的小马尾。车祸后，她似乎很喜欢白色。每次见到她在阳台边抱着膝，安静地看着夜空，心就为之一痛。多害怕她就这样变成了天边那白云，永远地消失在他生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