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煊悄悄潜回上杞国都,在王宫附近暗中观察了几日,发现自己得力的朝中大臣都不见了身影。他转去虞相国府邸,那里门口也被朝廷官兵把守了。打听了才知,虞相国私自圈地屯兵,有谋朝篡位之嫌。如今他已被革除官职,全家就府软禁。他的几百门客也在几天之内全部被收监关押,或是驱逐离城了。
不消说,这些全是泽延的手笔。
奕煊心里恼恨着,真真气自己低估了小两岁的弟弟。行事快决狠厉,计谋阴险毒辣。完全超出了一个十六岁少年碧树初成的活泼峥嵘。
一个月残星疏之夜,奕煊躲过朝廷兵,悄悄翻进了相国府。可他对相国府不熟悉,只能潜行着边走边找虞相国的寝室。
相国府原本有几十人的护院守卫,恐怕也被泽延解除了去。奕煊穿廊过檐,走了大半程的路,也未遇到一个人。
忽然闻到一阵花香,沁幽斯若,如他上次在这里闻见的香片之气。奕煊快走两步,转过屋檐,眼前是个小院落。漆黑的夜里也能感觉那白色石墙之上大片大片的蔷薇正在争芳斗艳,那沁香正是从这里散发。
一个半圆拱门进去,昏昏暗暗,几排葡萄架上面挂满了一串串的葡萄。奕煊正疑惑着,那葡萄翻飞下几片花瓣,他两指一夹,鼻尖下,立即是别于蔷薇的另一种淡而雅的清香。
原来是紫藤。
走过葡萄架,脚下一片花圃,各种花香掺杂而来。从来没听说虞相国有多喜欢花草,只怕这里是虞怡锦的闺阁。
这一想,奕煊望着对面的屋宇,赶忙停下脚,转身离去。
“是谁?”忽然屋前一声喝,是个女子的声音。
“是我,奕煊。”奕煊只得站定了回道。
那女子一听名字,奔了过来。残月清芒下,只一个轮廓,那女子已经抓起奕煊的手,惊喜道:“你没死?你还活着!”
“是的。”奕煊礼貌得退后两步,道,“我来找相国大人,却误闯了虞小姐的闺阁,请虞小姐见谅。”
“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怡锦仍是欣喜不已。
自从国都风起奕煊失踪的传言后,怡锦再没有笑颜过。几年前,府里初见奕煊时,她便喜欢上了这个方华少年。她开始种花草,打理院落,试图吸引奕煊每次过府时能走进她的世界,能与她有片刻的单独相处。
可没想到,这样一个美好愿望竟是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里实现。
怡锦没有直接带着奕煊去找她爹爹,她担心府里有被收买的奸细。她将奕煊让进了自己房屋,差了近身女仆去请虞相国。
奕煊只好勉为其难得进了怡锦绣房。
怡锦好想与他诉诉心里的相思。这些天,她不知积攒了多少哀伤,夜里总是难以成眠。今夜亦是如此。却没想到才在屋檐下思念心上人,心上人便活着回来了。
“公子可见过瑛玥公主?”怡锦垂眉问道。她沏了一壶花茶,递上奕煊案几边上。
“见了。”奕煊低头答着,心里一份局促。怡锦身上是素缟的贴身衣衫,该是她就寝的衣着。而绣房不大,灯火不明,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如何?”
“什么如何?”
“你可喜欢?”
这样的问题该如何回答?奕煊很是坐立不安,连呼吸都忘了。可他一个迟疑,却像是给了个否定的答案。
怡锦心头暗自笑了。
虞相国来了,奕煊大舒一口气。两人互相见了礼,重新案几两边对坐。怡锦披了件斗篷,也屈腿坐到他们旁边。
奕煊将自己在易水岭遭暗算的事略说了说。
虞相国高兴道:“奕煊公子深受天恩,这一刀只怕也是神仙暗中救了你。”
奕煊点了点头。当时那伤口在心内愈合的感觉犹如合子被人捏着般又痒又痛,这种医术只怕天下凡人真是没有。可这神仙却也没有完全治好他,只是让他不死便罢。看来剩下的事他还得自己来完成。
虞相国也将朝堂上他们的人如何一个个遭泽延打击的事告知了奕煊。而他自己的罪名是源于他城外拥有的一个集镇。
那是很多年前国君赐给他的食邑。这些年,那集镇经营得不错,人口壮大,四周荒地无形中也开垦了不少。要说屯兵,也是集镇大了,却得不到城池的资格,建不得城墙。他便组织了一些安防力量,确保居民出行安全。
可如今,却都遭了泽延的弹劾,也让国君忌惮到了。
虞相国深深叹了口气。
而陈将军一直是奕煊武将中最器重的人。谁背叛奕煊,也想不到会是他。
“他一回朝,便辞了官。说是你的失踪给他打击太大,他再无心朝政。”虞相国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你真的确定是他对你下得手?”
“千真万确。”奕煊眉心深锁,“我一定要找到他,求个明白。”
“好。泽延虽软禁了我,可我也不是真的坐以待毙。我还有几个可靠可用之人,奕煊公子可去找他们,任何事都可差遣他们。”虞相国说着,便着手写了封名单和锦书交给奕煊,“你活着的消息,明日让人放出去,先打泽延一个措手不及。”
“西秦这次抢了两座城,不出兵他们也不退。可我一死,他们却又弃城而走。想来和泽延也有关联。若要真正反击泽延,还得从这里下手。若是找到他通敌卖国,设局弑兄的罪证,可教父君和他母妃再袒护不得。”奕煊义愤填膺得握进了拳头,心里本不明朗的计划也渐渐思路清晰了起来。
两人这又具体讨论了一些细节,怡锦在侧听得小心肝怦怦直跳,她偷偷回房去换了身衣衫。
眼看天色浅淡了起来。奕煊站起身,微微一礼,正要离开,怡锦手里握着一把剑走过来,对她父亲说道:“我和公子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我再不要一个人整日在家提心吊胆。”
“万万不可。”奕煊急忙拒道,“我的事万分凶险,万一有个闪失,可教我如何是好?”
“让她去吧。”虞相国道,“怡锦的身手虽不及公子,但她自保还是可以的。”这些时日爱女的落寞伤心他都看在了眼里,若继续让她呆在家里,指不定会更哀愁。
奕煊只好应下头,带着怡锦一起翻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