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被押送到度刑司。因为她的拒不招认,司刑神君判她受三荒五道蛮火之雷刑五千年。
黄莺这才吓得腿软,匍匐大哭。
她曾听闻绿樱受了七万年的五荒七道蛮火之雷刑。她简直不可思议,不知道绿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每问及,绿樱总是淡淡一笑,说是最初的几千年最难熬。但每次受刑,念着心爱的人便不会那么难熬了。
那自己是该念着九皇子受刑么?
九皇子,快来救我。
黄莺心里急着呐喊。眼见月石听完审判正在告辞,黄莺朝他扑了过去。月石一个闪身,黄莺摔在地上,却马上爬着抱住他一条腿。
“你这是做什么?”月石抖了抖腿,尴尬得想甩开她。
可黄莺却抱得更紧了。她来得路上已经解了自己的聋哑咒,只是一直装聋作哑倒是忘了说话。
黄莺心里又默默给自己解了一遍咒,这才扑簌着眼泪,开口道:“我要见九皇子。”
“九皇子来了,你就全招吗?”月石问道。
“嗯。”黄莺使劲点点头。
地上趴着的小仙看起来也该有三万岁了,可行事一如三千岁的孩童,如此人事不济可是鸟类的通病?
月石看着黄莺纯澈的眼眸,心想道。不过,他还是立即请来了九皇子。能让罪犯亲口供述,这样案子审结得才算圆满。
少谦心里本有蹊跷。这会来了,在黄莺颠三倒四废话连篇中理了个头绪出来,倒也很快明了了是非曲折。他瞧着黄莺眼里对自己的思慕,便还了个饶有意味的眼神给她。直教黄莺心如鼓擂,怦怦乱跳。
“她这是好心办了坏事,一心为她姐姐,此情可缘。雪莲如今一不在她手里,二也并非重要之物,那么对她的刑罚能减就减了吧。”少谦和颜悦色得对司刑神君道。
九皇子谈吐高雅,举止温文,真是气宇轩昂,盖是无双,是我的英雄。
黄莺看着少谦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司刑神君轻轻一踱,回道:“也是。先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招供,这才按最严酷的偷盗罪定刑。如今她既说清楚了,倒也没那么大事。”
但,法不容情。司刑神君最终在少谦的干预下,给黄莺判了一荒一道蛮火之雷刑三千年。
这是偷盗罪里最轻的刑罚了。
黄莺却仍是委屈得又大哭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为人奔忙的好意会换来如此恶果。三千年,那得多漫长的岁月。虽然她在外面多半时间浑浑噩噩,那也比坐牢受刑好啊。
黄莺哭着要见绿樱,想着绿樱交还了雪莲,一切回归从前,是不是就能抹平罪行?又说要举报鲲廷,鲲廷偷了灵芪草,为何不抓他?
少谦摇了摇头,他最烦女人哭。原本以为被偷之物与少恒有牵连,可见父君和堔冲都没有动作,现在又知晓了原委,想必也是自己思虑过甚了。
少谦随口安慰了几句,转身告了辞。黄莺哭哭啼啼得被提进了监房。
其实偷盗这种事可大可小,关键在于报案者。
逸霞最初得知失窃之事,对鲲廷甚为恼怒,但因于两人熟识的情分,很快便把这份怒火转嫁到黄莺身上去了。
谁叫黄莺无师无门,无别无派,只是个小散仙呢?
这份情由是黄莺在未来三千年里,在每个月受一次雷刑时慢慢悟出来的。除此之外,她也悟出了很多别的东西。
黄莺在三千岁的时候,身上中了一支箭,差点死掉。是绿樱救了她。从此她便视绿樱为知己,最与她交心。
可自己如今困在度刑司,绿樱竟然一次也没有来探望。难道自己不见了,她不着急么?难道自己对她掏心掏肺,身陷囹圄,她不歉疚么?还有鲲廷,他为什么不用受刑?难道他们夫妻二人把罪名全由我一个人背了?
黄莺在监牢里无所事事,终日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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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的是,绿樱此时也陷入了自己的麻烦。
绿樱用自己的心头血替换雨水喂养了雪莲。雪莲青色的叶脉上渐渐显出红来,不消几日,整株叶片都变成了红色,煞是鲜艳夺目。
绿樱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想为烈焰做点事的心,暂且只让她想到这个。
可是长此以往,血莲虽不用天天浇灌,但绿樱却已是入不敷支。俊美的脸苍白消瘦,抬下眼睑都觉吃力昏晕。四肢无力,手脚抖动,更有心口时时如刀般在割痛。
绿樱下到凡界,找到一个刚死去的凡人尸身,扑上去便大口撕咬一块。直将心肝吃了个干净,人血喝了个大饱才罢。她将死人表面肌肤抚平,以免惊动人们,这才回了清曦洞。
她心里清楚,自从自己吸食小奕煊第一口精气的时候,她就入了魔。如今这般,倒是去了伪装,名副其实得着了魔道。
“你如此一尘不染,超凡脱俗,怎能像那些没有修养的妖魔一样嗜血吃肉?”烈焰曾经这么与她说。
于是,她循规蹈矩,保持着她的仙姿仙妍,没有踏错一分。
我嗜血吃肉的模样一定很丑。
绿樱对着血莲说。
但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可是凡间的尸源并不容易找。新鲜的还未下葬的总有亲眷守护,坟墓里偶尔找到一具未腐烂的,也常被其他妖魔吞食过了。若去杀活人,势必会被天界知晓,被索命偿还。
最好的便是刚刚死去还未被人发现的,或是刚刚下葬埋进坟墓,亲眷走远的。
可是这一点,妖魔们全都知道。
一次,绿樱为个刚死去的尸源连连出手打了五个小妖才吃饱喝足。只是因此,却也被碧宸知道了。
绿樱刚回到清曦洞,碧宸已经斜躺在她洞前大树的枝干上,一只脚晃在半空。他墨绿色的衣衫隐现着清浅的花纹,在微风中甚是飘逸淡雅。晨曦照在他脸上,打着薄薄一层淡金色,衬得他很是英武不凡。可他却用两片树叶蒙在眼睛上,似乎对晨曦的青睐很是不屑一顾。
碧宸听到动静,落下地来,围着绿樱转了个圈,将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个够。
绿樱一脸漠然,很不在乎。
“气色好多了。”碧宸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原是等着碧宸的兴师问罪,可他这一句却像是包含关怀,反教绿樱脸上白里透了红。
“只不过,二十几万岁的人了,跟一群小妖娃娃抢吃的,是不是臊了点?”碧宸仍是笑着,却多了几分讥诮。
绿樱一时脸上红潮如云,眼眸飘过轻怒道:“别说你没干过?”
“我要吃什么还需要亲自动手吗?”碧宸轻飘飘道。手里一转,多了个山野果子,故意在绿樱面前咬得脆生响。
“可我需要。”绿樱望了一眼洞口迎风招展的血莲。
“这是什么东西?”碧宸顺着她的视线,弯身捋去。他刚来时便发现了这棵草,虽然绿樱打了结界在上面,但却阻止不了他。碧宸从来没见过这么红的草,简直跟血一样,那叶面凝结的露珠都透着血红色。
“别碰。”绿樱急忙打开他的手,“那是烈焰。”
“烈焰?”“烈焰!”碧宸不可思议,大笑起来,“烈焰何时变成了一棵草?”
满语里的嘲讽耍笑,气得绿樱把他推开很远,杏眼怒瞪道:“这是雪莲,烈焰本就是雪莲转世。”
碧宸这才闭上嘴,走近了,蹲下身,看着血莲:“我说烈焰,以前叫你显个真身让我瞧瞧,你总是不肯。原来你就是一棵草呀,怪不得你不肯。”
可又把旁边的绿樱气得直打他。碧宸由着她打了几拳,这才收敛起玩世不恭的肆笑,问明白了事由。
“甘霖里有九棵血树。明天起,每一棵都任你采食。”碧宸说道。
“可我只想用自己的血。”绿樱凝眉回道。
碧宸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让你喝,亏不了你。我再差几个小妖天天给你逮些野味送来,随你怎么吃。”碧宸鲜有的认真,他懂得绿樱守护血莲的心,那他也得做点什么,才好教自己没处着落的心有地安置。想了想,又提醒一句:“凡界别去了。”
那终究是仙界圈养的人类。魔界的人在那里一个不一心,便被仙界寻个不是。轻者抓去投入六道轮回,重者则被夕照山丢进三昧真火,灰飞烟灭。
碧宸不想绿樱出事。
绿樱感激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