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在靖唐国都靖康城,最主干的煌龙大街,亭方书院的门口。两个只有八九岁的稚童正推推搡搡的,争抢着一串表面晶莹剔透,布满金黄色糖浆的糖葫芦。
穿着普通粗布麻衣的稚嫩男孩,脸颊略微泛红,目光严肃的盯着平日里最好的玩伴,“小东子,这是先生奖励给我的糖葫芦,你凭什么就给抢了去!”看着在小东子手里摇晃颤抖,如一串宝珠样的糖葫芦。小小年纪还稚气未脱的胡禄眼中弥漫的并不是垂涎,而是刚直。他觉的先生给他的糖葫芦就该是他的,你喜欢可以管我要,但决定不可以抢。
另一个叫小东子的男孩,拿着糖葫芦的手向后缩了缩,针锋相对的看着同窗,“什么叫奖励给你的,你胡禄背下了那首夜雨下江南,我也背下来了,凭什么你就说是奖励你的!”
名叫胡禄的男孩听了小东子的话一阵语塞,看着犯浑的小东子气得脸颊更红,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抬起纤细的小手掌指着书院大门,恨道:“先生给我的时候,没有告诉说过让我给你。”
小东子讪笑一声,手掌又是向后缩了缩,把糖葫芦藏在身后,微微抬了抬光洁的下颌,得意道:“那你怎么知道不是给我的,你想想当时先生怎么说的,是不是说背的很好,奖励一串糖葫芦。”
胡禄脸颊由红转白,稚嫩的脸颊露出异于他年龄的羞恼之意,“这...这是先生单独送给我的!”
两个孩子的声音在整个书院门口回荡,在书院门口的石狮子旁,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文士正靠躺在这里假寐。他不在意地面尘土肮脏阴寒,也不在意过往来人鄙夷嫌弃的目光,就那么卷着袖管像路边乞丐一般,心安理得的在这里熟熟的睡着。
秋风吹动,落叶缤纷,一片布满秋日里腐败纹路的树叶,不知从何处吹来,稳稳的落在文士的脸上。文士缓慢睁开眼睛,圆润的桃花眸子向下斜斜一瞥,嘴角微翘露出一抹邪趣的笑意。
伸手把脸上的树叶叼在嘴里站起身,抬手理了理头上斜竖发髻、弯腰拍了拍身上白衣沾染上的灰尘,身姿摆动间腰上系着的翠绿猪龙玉佩,自然柔顺的从衣角里露出它温润的身形。折扇轻摇,文士倚靠在石狮子旁,感兴趣的看着两个孩子吵架。看明白个中缘由,文士嘴角笑容更甚,上前拿着折扇头轻打了一下小东子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要和你抢东西,你打他呀!打服了,看谁还敢抢你东西。”
“打...”小东子表情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胡禄,又茫然的看了一眼文士,犹豫道:“这不好吧!”年轻的孩子自然不晓得这家伙是在挑事,只是本能的认为不该打架,打架是不对的。
“没什么不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文士神色无比严肃的挑唆,同时极顺手的从小东子手里接过糖葫芦,“去吧,孩子去战斗,糖葫芦我先帮你拿着,一会作为你胜利的战利品在还给你。”
“好...”小东子点头目光逐渐坚定,看着对面的胡禄,满是稚气的眼眸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战斗火种。
胡禄茫然,看着被文士拿走的糖葫芦,下意识的踏前一步,想要阻止。却被两只白皙稚嫩的手掌阻止,接着感觉一股大力撞击在胸口上,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胡禄茫然的坐在地上,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小东子,没想到他竟然会动手。在看小东子得意洋洋的表情,胡禄脸上羞恼之意更重,眼眸也被点燃某种火焰,咬牙向着小东子冲去。
文士向后大退一步,望着两个小孩凶猛的贴身厮打,轻柔着胸口,似是舒缓着自己的恐惧。视线落在手中的糖葫芦上,文士咧嘴一笑。师父说的对,智慧果然可以当饭吃。
吃着糖葫芦,看着两个小孩毫无章法的对殴,文士轻轻挑眉,有些不满意,抬手指着小东子的脚,“你的脚干支在那里干嘛使的?绊他呀!伸右脚...”
小东子闻言一慌,下意识夜不寐说的抱紧胡禄,伸出右脚要绊倒胡禄。
胡禄神色平静,双脚突然分开,用力挣脱小东子的环抱,向后退了一步。
小东子脸上露出阴谋被拆穿的恼怒,高高的举起双手,用尽全力的推向胡禄。胡禄同样注意着小东子的一举一动,愤怒和委屈也在一瞬间化为力量,高高举起双手,一同向着小东子冲撞而去。
文士瞪着大眼睛,看着俩个稚童激烈的冲撞,轻抚了一下胸口,一口同时咬下两颗山楂。心中腹诽,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个的可真是不得了,都像只小老虎一样凶猛了。
拼尽全力的角逐过后,小东子颓然坐在地上,抬头望着与他一样瘫坐在地上的胡禄,嘴角泛起笑容。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文士,笑容缓慢凝滞,僵硬了起来。
胡禄也茫然转过头,亲眼看到文士把光溜溜的木杆仍在地上,顿时感觉眼眶微涩,转身直直的怒视小东子,像是要吃人。
文士察觉两个孩子发现了,原本脸上洋溢的笑脸瞬间消失,露出的愤怒神情,一脚踩在地上木杆上,怒道:“这东西太酸了,还好你俩没吃!”
“齐点睛...”刚刚恢复一点力气的小东子,一跃而起冲向文士,橘子大小的拳头,拼命的向着名叫齐点睛的文士身上招呼。
“哎...哎...哎...”
齐点睛向后倒退,脸上露出夸张表情,“你别打我呀,我就是替你们尝尝!”
小东子不理齐点睛的狡辩,死死抓着他宽松的衣角,转头对着胡禄大喊,“胡禄你快来揍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胡禄坐在地上满眼委屈,昂起小脑袋,看着小东子,又看向齐点睛,略微沉默,轻轻咬了咬牙也冲了过去。
“哎...哎,你别咬我呀!”
齐点睛眉梢微蹙,看着死死咬着自己大腿的小东子,又转头看着抓住自己衣角,难掩哭腔的胡禄,嘴角露出温柔笑意,“好啦,我带你们两个去吃羊肉串,这总行了吧!”
小东子闻言缓缓张开嘴,手臂依旧死死抱住齐点睛。看着齐点睛,似是在糖葫芦和羊肉串中做着艰难抉择。
“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
齐点睛轻揉着小腿,轻拍了一下小东子的脑袋,“你属狗的,还咬人...”
“咬的就是你!”小东子张嘴吐出口中衣角碎屑,冷冷的瞪着齐点睛,做凶狠状。
齐点睛淡淡一笑拍去衣衫上的尘土,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屁孩,嘴角露出一丝莞尔,“你俩怎么不打了,我看刚刚打的挺好呀?”
小东子闻言幡然醒悟,不在理会齐点睛转头看向胡禄,看着胡禄轻轻瞥去一边的脸,伸手轻拽了一下胡禄的衣角。胡禄慢慢回头,看着小东子绯红微低下的脸颊,知道他在认错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小东子大松了口气,看着胡禄还有些幽怨的眼神,尴尬的挠了挠头。在转头看向齐点睛的大腿时,一时间又有些跃跃欲试。
齐点睛察觉小东子又开始磨牙,下意识的先后退了一步,轻声威胁,“你不想吃羊肉串了,是吧?”
“想吃...想吃”小东子闻言一急,连忙点头。
“想吃就收起你的小虎牙!”齐点眯着眼睛,用手点指小东子的嘴。小东子闻言一洗,连忙用双手捂上嘴。
青天白日,初秋微寒,齐点睛散漫的挥舞两只袖口,迈着邻家懒汉丑陋滑稽的步伐,向着外城门口的闹市走去。胡禄小东子两个小孩,感受到周围人看向齐点睛鄙夷的目光,缓慢的与齐点睛拉开距离。一脸的我们与这个不修边幅、浪荡形骸的人没有关系,我们是路过的表情。
刘老汉是靖康外城的一个小商贩,经营着羊肉串摊,摆了六张小桌。年幼时曾在草原苟活过一段时间,从那边带过来的手艺,所以生意一直不错。正自低头烤着羊肉串,察觉一股不良之风吹过,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刘老汉抬头看见走到近前的齐点睛,瞪着眼睛怒道:“你个不正经的,又来干什么!”
“哎...”齐点睛睁眼瞪着刘老汉,恨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什么意思——不欢迎你!”刘老汉冷哼一声,目光瞪齐点睛,手里用力敲打了两下蒲扇,将烤炉里的灰尘全扇在齐点睛身上。
白衫被灰尘粘的有些污,但齐点睛似乎并不生气。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转身望向身后,发现两个小屁孩正仰头看天做思考状。
“喂...你们两个怎么个意思,不吃了是吧!”齐点睛声中带怒,嘴角却是敲了起来。
“没...没什么意思...”俩个小脑袋闻言连忙了摇头,急步跑了过来。
刘老汉发现两个稚童很高兴,嘴角泛起和蔼的笑容,“薛家娃娃、胡家娃娃,你们来啦!记住以后不要跟这个不正经的混在一起。”
小东子和胡禄两人闻言,齐齐看向齐点睛,不住的摇着头,心中却是在用力点着头。
“谁不正经...”齐点睛怒急瞪了两孩子一眼,抬头愤怒的看着刘老头。
刘老汉不为所动,放下手中蒲扇,下意识挺了挺佝偻的身躯,“还能有谁不正经?就你最不正经!看看你刚刚走路那副样子样子,你属螃蟹的高高举着两个爪子横着走道。哪里有个读书人的样子,街边流氓都比你走的直溜!怎么说你也是靖羽堂的学子,能不能少给靖羽堂丢点人了。”
齐点睛闻言装没听见,低头看着“滋滋”响的羊肉串,轻轻撇嘴,眯起明亮的桃花眸子,靠近刘老汉,低声道:“刘老头是不是你那小孙女,真相中我了,告诉你我可真不行啊!”
“你不愿意...你愿意也点看我老汉答不答应?”刘老头脸上显现怒容,愤怒的险些又要拿蒲扇吹灰
“答不答应你说的也不算!”
齐点睛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刘老汉,吹着轻佻口哨,坐在火炉旁摆着的一张榆木桌子上。
刘老汉心中一阵怒急,恨铁不成钢的瞥过脸,对与自己的那个孙女也是一阵无可奈何。相中谁不好,非要中意这个不正经的。
齐点睛淡淡一笑,不在与老头争辩,抬头吆喝道:“先来三十根羊肉串,十串多加辣!”
低头看着刘老汉,还算平整的桌面。齐点睛脑中想到刘老汉那个清秀可人的孙女,嘴角笑容慢慢收敛,低喃道:“你说的对,我确实配不上那么好的姑娘!”
“齐大哥,你说什么?”小东子微微抬头,目光疑惑的看着齐点睛。
齐点睛转过头,伸手擦去小东子脸上的灰尘,淡笑一声,“我在想你怎么这么鬼呢?现在吃我的叫我齐大哥,一会不吃了,是不是又叫回齐点睛了?”
小东子闻言脸颊微红,目光一斜,转头看着天空,“今天天气还是很好的。”
胡禄目光一直看着齐点睛,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齐点睛察觉,转头看着胡禄,“你也想去靖羽堂!”
胡禄闻言瞳孔放大,脸颊也有些发白,怔怔看着齐点睛良久,又慢慢低下头,目中闪过一丝黯然。向自己这么平庸的家世,靖羽堂又怎么会为自己开门。
小东子闻言看着向胡禄,脸上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愤怒,抬手轻推了一下胡禄,“想就是想,怕各什么劲!”说着小东子转头看向齐点睛,“齐大哥他就是想去靖羽堂,他说他要读尽天书!”
“读尽天下书...”
齐点睛看向胡禄,眨了眨桃花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抬头望着天空,清澈的桃花样眼眸中在这一瞬间,似乎多了什么。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曾几何时不是也有孩子,坐在他父亲的肩头告诉他,他不想习武,他要看尽世间书吗?
低头沉默良久,齐点睛轻轻拍了拍胡禄的肩膀,“我会给你找一位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