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
是酒杯骤然间落地破碎的声音。
君落羽低头看了看从手中跌落破碎的不成样了的酒杯,佯似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
他抬头时,便与众人因被打断了话头而稍显不爽的目光对上了。面对着这个自己已然成为了众人视线相交的中心点的这个事实,他却并不显得慌张,只是略带无辜地朝着众人轻声地笑了笑,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微微地朝着在座的众人稍稍拱了拱手,略带歉意地道:“抱歉,在下一时失手,只得一会儿让侍从清理才好,省得触了霉头,却不料断了诸位的兴头,诸位不如……,继续?”
明明只是一小段短短的插曲,却莫名使得众人的兴致也被扫去;许多,原本一些本想站起身来说些什么的老臣,此时,也不免有些坐立不安般的不自在。
倒还是一开始的陈太尉率先开口了:“既然温……,”他稍稍一停顿,似是在思量该如何称呼温木,但很快,他便继续开口道,“是女子,想必,是不可能再带着朝堂之上了吧。想必诸位大人也知,女子当朝,那可是有悖伦理的,属实败坏人伦纲常之举。这要是让这天下百姓知晓,该如何解释?是以,温尚书与其长子温庭,又与这温木待了有十几年之久,怎能不知?知情不报,欺君瞒上,这可是大罪!流放什么的,那还算是轻的!若是安安心心地呆在家中,便也只是欺瞒事实,但如今,正是朝堂风云之时,京城之中,何人不是人心惶惶?!而这温家,却做出如此大罪之事来,又放任一女子入朝为官,想这些什么,怕是一目了然了哪,其心可诛啊!想必诸位也是明事理之人,也不会放任此事的继续了吧?”淡淡的话语之间,虽是句句环绕着温木女子为官之事,却又紧紧地抓住了温恒和温家而不放手,犀利的话语之际,明面上是操心家国大事的忧心竭虑,但暗处里,谁又能说,这不是明摆着,陈太尉,想要拉他的死对头温恒,乃至整个温家下水!
作为当事之人,没道理说温恒会不心急,但即使心急,又能怎样呢?但他还是选择了赌一把。
在陈太尉话音落下的几秒之内,温恒便一下子站起了身,虽是没有如同先前的君鸿羽这般鲁鲁莽莽的,但手心中不停地冒腾而出的点点冷汗,因紧紧抓住了衣袖口而青筋毕露的手背,无一不在张示着他内心深处的惶恐与不安。却也无法避免,至少,他不能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事况如陈太尉所预料的越演越烈而无法回头。至少,他要让温木脱身!
就是这般的想法,支撑着他越显年迈的身躯跨出了这一步,这艰难的一步:他要保住温木!也昭示着众人。
此时,这在座的诸位间,恐怕便有老者在心中叹息了吧,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在心底深处认为:这温家,怕是要这般落没了下去吧。一时之间,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可惜着,却并无所作为。
他们,或许在等待,等些什么吧。
温恒上前了一步,转身便就跪倒在了南皇的面前,匍匐在了地上,磕了几下头后,也不见那高堂之上的人有所反应,他便就那般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着:“微臣恳请皇上息怒,陈太尉所言温木虽为女子,却无半分逾矩之想,只是恰逢我南国政局混乱之时,敌国北国对我南国虎视眈眈,再次境遇之下,微臣也不求如何,只求南皇看在我温家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就请饶温木一命,先待退却敌国危机之后,再做决定。”
他说着,便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下头,沉重的敲击声在大厅之内断断续续地响起。
但只一会儿,便听南皇一声轻叹,道:“朕还是相信温爱卿的,还请先起。”说罢,伸手对着温恒做出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温恒慌忙谢道:“谢南皇。”便依言退到了一旁。
他抬头用余光偷瞧南皇的脸色,却只是见一片低气压环身。但见南皇一脸的不虞之色,脑袋偶尔微微点了一下,却连半分眼色,也未递给温恒,黑沉沉的脸色,令人猜不透半分他的想法。
却不知为何,温恒似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心中有什么东西有些日渐明朗了起来,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头,也随之落了地,但他在面上,却连半点也不敢显露出来,就怕被人当做什么把柄再加讽刺什么,如实那般的话,恐怕,阿木的境遇会更加糟糕了的吧。
大厅之上,一时之间,气氛低迷地厉害,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到底应该说些什么,是像陈太尉这般直直地上前,在这灯市宴会这个欢庆时节,不顾一切地拉人下水,触了南皇的霉头,还是静观其变,任其事态的发展?
但,总是会有人沉不住气的。
一个貌似有些地位的中年人便先一步地站起了身子,好像是陈太尉的阵营的吧。他一开口,便是直直地把矛头对准了温木和温家:“温尚书这般,是有什么秘密吗?嗯?温尚书的这般做法,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啊?是要弃了温家,也要保住这个……温木?南皇可不能就这般轻易信了他啊。不过皇上英明,定不会让这老贼这般糊弄了过去。”正说着,那人便快速地拜倒在了地上。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况且适才,温尚书也说了,若是被北国知道了风声,呵,这祸头啊,还不是在那个温木身上嘛。哼,要不是因为这个女子,南皇至于这般伤身伤神,至于,在这个大好宴会之上,这般生气么?”说着,在话里话外的,他不由得讨好了南皇几句,便想着继续说,却被陈太尉忽然递过来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炮灰的话也那么多~)
而这一个眼神,便恰恰好,被一旁紧盯着这一边的一举一动的南皇,捕捉住了。
陈太尉暗道一声不好,因为,阴冷的视线,到了他的身上。
手下的人没有教好,呵,就惹祸上身了呢。
君落羽那一边,先前摔落在地的酒杯的残渣,已被快速地清理了干净,此刻,便已有一旁的侍从,准备好了新的酒杯和酒壶。
他倒了一杯,却并不急着喝,只是拿在手中。
修长的手指微动,带起杯中酒微晃,晃动的巨大动作,也带起了酒中的气味入鼻,香醇中,加着点儿……,
迷药,上好的“普通”迷药。
不愧是那人的手段啊,这般光明正大的阴暗下作,却无人发现。
也对,谁会想到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