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郎几日后被墨河告知,鞑子最近在暗查他的行踪和过往行迹。
这些都在徐二郎的预料之中,他也知道那些人所谓为何,倒也没意外,只回复墨河一句“知道了”,便让墨河下去。
墨河却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徐二郎看他一眼,墨河终究是道,“就怕那些人从大人这里无处着手,会从知州府……”墨河弱弱的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随后就在徐二郎冷冷的视线下,速度极快的将手放下来。
但是,他说的也是需要注意的事情啊。毕竟知州府中有夫人还有大人的几个子女,若是鞑子从那里下手,他们彻底被动了。
徐二郎终究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不用担心,府里我有别的安排,他们不会出事。”
墨河有些讶异,难道大人不是只安排完了浍河帮衬夫人?至于看护府里的人,至多也就河州的衙役吧?可这些人会是鞑子的对手么?肯定不是啊。
墨河眉头微蹙,想不通大人会有什么后手。可随即他又一激灵,猛地记起早先他们来东岭县时,大人让他发出去了两封信。一封给通河,另一封,却是交给三郎徐翀的。
而这两人,若是能带人救援……亦或者,能带人暂时在府里坐镇一段时间,那确实是不用担心府里的夫人和几位小主子出意外。
墨河虚了一口气,府里有人照应就好。不然有个万一,就怕大人……
墨河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徐二郎的视线也从面前的沙盘上移开。离开一月有余,不知道瑾娘如今如何,几个孩子可好,有没有闹她。
徐二郎有心探望他们,但事情有轻重缓急,如今绝对不是离开的时候。况且颉利完衡已经对他起疑,几个皇子也开始查探他的踪迹,如今回去只会把危险带给他们。如此,还是在这里呆着吧,毕竟这边的事情更紧要一些。
徐二郎又琢磨着排兵布阵的事儿,此时远在河州的瑾娘,她哄睡了三胞胎,打发走每天陪伴的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然后拆开了头发,准备洗漱睡觉。
她近一个月休息都不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可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她每天都上厚厚一层妆遮掩。但是卸了妆后,那眼下的青黑就特别明显,看起来碍眼极了。
但是没办法啊。总是熬到半夜还睡不着,即便睡下也会很快噩梦醒来。久而久之,瑾娘为了不梦到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敢睡了。
她磨磨蹭蹭的沐浴完毕,心不在焉的将护肤品在身上涂抹了一层又一层。这才打了个哈欠,怏怏的躺在床上。
青穗见她收拾好了,就准备点燃安神香,好让夫人睡个安稳觉。结果香才刚拿出来,青苗就急匆匆从外边跑进来,“夫人,京城的信,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瑾娘蹭一下挺身坐起来。
京城的信,还八百里加急,是给徐二郎的么?
可徐二郎如今不在府里啊,要找人把信送给他,肯定得耽搁一两天时间,这若是妨碍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谁写的信,快拿给我看。”
青苗见夫人急的额头都冒汗了,才恍惚自己漏说了什么。焦急的开口弥补道,“夫人别急,看字迹是长安公子写的,夫人您别慌,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那也说不定啊。长安这孩子最是稳重,若不是实在急昏了头,想必不至于走八百里加急的官道,让人昼夜不停驱马送信。也不知道他是走了谁的路子把信送过来的,哎呀,这孩子,怎么尽添乱呢?
瑾娘接过书信一看,果不其然,上边就是长安的字迹。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一颗心渐渐平静。
原来是长安和长平知道河州有战事发生,担心的夜不能寐。可惜书院管的紧,他们原想逃课来河州都被抓了回去。
后来管戒律的先生打了他们每人十板子,就将他们交给小舅舅教导了。小舅舅不同意他们过来河州,担心他们添乱,可他们又都忧心她们的安危,所以就写信过来,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瑾娘:……
就这屁大点事儿,用得着走八百里加急把信送来。
小屁孩儿几个,帮的上什么忙啊,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还说想过来把他们接回京城,这可能么?就是这河州城的所有人都走光了,她也不能走啊。不然名声还要不要了?她不把徐二郎的名声都祸害了么?
还说什么她不回去,好歹把三胞胎和小鱼儿几人送回去……瑾娘倒是想。但是就和徐二郎说的一样,事情远没到那份儿上。
再说,孩子送回京城让谁照看,徐父徐母么?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懒得管教,指望他们管教隔辈的子孙……瑾娘不抱希望。
况且,即便徐父徐母照看几个孩子,瑾娘还不放心呢。再给她教出个徐父徐母二号,她能一头碰死。
让翩翩看护几个小的也不实际,毕竟翩翩自己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她照顾长乐小鱼儿没问题,可照顾三胞胎……这三个小家伙可是名副其实的磨人精。尤其是徐二郎离开河州后,瑾娘晚上睡不着还带着他们睡了几次,结果可好,更黏人了。每天都得瑾娘这哄那哄的,才能将他们哄回去,可把瑾娘后悔的够呛。
——好不容易孩子独立了,她又把他们拐带到爹娘床上,让他们变身小宝宝,这图啥?
瑾娘心里默默吐槽,可不得不说,看完长安长平,甚至是青儿的发声,他们的建议,他们对他们的忧心。瑾娘心里暖洋洋的,舒服的不行。
这就是被至亲关心的感觉,确实不赖。
瑾娘看完了信,陡然精神起来。她一时间也不睡觉了,让人拿了纸笔来,就在卧室内,给长安几人写了一封回信。
等信写完,外边二更的梆子都敲响了。可瑾娘依旧了无睡意。
她看着砚台里还剩下不少墨水,提笔又给徐二郎写了一封。
上次他来信还在忧心河州的春耕是否被耽搁,几个孩子乖不乖。瑾娘想告诉他,春耕有序的进行。李仁旭大人面相忠厚老实,很得百姓信任。他不辞劳苦将河州治下的几个县城都跑了一遍,将百姓们安慰了又安慰。因而,即便百姓们依旧仓惶,每天都担心成为鞑子的刀下亡魂,但也不再惦记着外逃了,反倒奔着“搏一把”的心思,又把种子种到了田地里。
至于三胞胎,不能说乖,也不能说不乖。他们每天调皮的够呛,可看到她心烦,又总是贴心的在她跟前喊她娘亲。有时候他们会偶然叫“爹爹”,似乎突然想起爹爹这个人,就开始整个院子乱转,看看爹爹藏在那里。结果当然是找不到人的,所以每次都会神情郁郁。若不是丫鬟们及时想出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怕是要哭的天崩地裂。
瑾娘写着写着睡意上头,哈欠连天。
她好不容易困倦了,可不得赶快睡。若不然过了这股瞌睡劲儿,怕是要睁眼到天明。
青穗和青苗撵她到床上睡觉。两丫头见她呼吸很快平缓了,就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案几上的信件她们是不准备收拾的。夫人这段时间睡眠特别浅,一点微末的动静就能吵醒她。就怕她们收拾信件时再把夫人惊醒,到时候就睡不着了。
……
翌日长乐、小鱼儿和荣哥儿过来请安,顺带吃早饭,瑾娘才把长安来信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几个孩子心下好奇,瑾娘就让丫鬟把书信取来给他们看。
长乐看到书信中,二哥说如今没办法来河州,等到暑假一定过来,眼角就有些湿润。
瑾娘见状连忙说她,“快别哭了,河州下了好几天雨了,你再哭下去,河州都下涝了,庄稼还能不能活了。”
我哭我的,怎么就和河州旱涝有关系了,怎么庄稼不能活也赖我啊?
长乐委屈的看着瑾娘,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她侧过身,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了。
她是做姐姐的,让弟妹看见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样,多丢脸啊。
小鱼儿和荣哥儿挤眉弄眼,嘿嘿一笑。长乐正巧见着姐弟俩弄鬼,拍了小鱼儿一下,“坐好了,都快掉下去了。”
小鱼儿无语的点头,行吧,她坐好了,她啥也不说,当个没个感情的机器人还不行么?
几人孩子看完信又叽叽喳喳说起话来。说来说去觉得他们也有必要给哥哥们回一封书信。于是,就这瑾娘这里的案几,拿笔挥毫起来。
瑾娘不管他们,她让青苗将昨晚写给徐二郎的书信交给曲河,“让人送到大人那里……也不急,抽空送去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曲河拿到夫人的书信,那里敢耽搁,赶紧就派人送去了东岭县。
然而,此时徐二郎并不在东临县城内,他……出城了,并且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直接拿了个“首杀”!
没错,徐二郎把三皇子的头颅砍下来了,直接送到褚忠那里,让人挂在了城墙上。
这一操作,把辽东军的士气鼓舞的更高了,可鞑子却是被吓的腿软,尤其是三皇子治下的军队,当天就后退了五里。
要说鞑子和辽东军开战,彼此杀害对方将领也不再少数,可直接把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杀掉,还是头一回。
这可是皇子啊,比不得允文帝子嗣繁茂,皇子有十多个。颉利完衡膝下总共这五个皇子。
虽说这些皇子的出生,都有其政治意义,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他的血脉。就这么轻巧的被人砍了头,颉利完衡抑制不住嘴角流出的鲜血,苍老的眼眸中放射出犀利的光芒。他挥手让头戴黑色头盔的将领走出来,“让徐士衡血债血偿,杀得知州府鸡犬不留。”
那将领领命而去,步伐间都是血腥的声音。
几个皇子闻言对视一眼,彼此眸中都有不平。但是他们不会蠢的在此时发声。毕竟老三都去了,竞争者就少了一人,这是大好事儿。
人都死了,没什么可计较的了,给他报仇就报仇,总归就算是把徐知州府里人多杀光,老三也不能复活。
这事情不管从那边说,对他们都有利。甚至……也许会更有利。
几位皇子退出大帐,匆匆打马回到自己营帐后,就招来心腹耳语一番,让人尽快去寻徐二郎。
有人还摸不清自家主子这是唱的那出戏?
不是说可汗下令杀徐士衡全家么?怎么皇子让他们去卖好?还要求他们尽可能救下徐士衡?
这莫不是头脑发昏了,才想出这样的主意。
不说这举动明显是在和可汗对着干,若是被可汗知道了,他们得率先出局。就说徐士衡是那么好拉拢的么?
那可真是个狠人。
听说三皇子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又太小看的这个人,所以再没查清对方的人品能力之前,就带着人抄小路亲自去了东岭县。结果可好,还没进去县城呢,就被早就得知消息的徐士衡给埋伏了。
一刀封喉,丁点不带犹豫的,听说三皇子死时眼睛瞪的铜铃一样,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只从三皇子命丧徐士衡之手就知晓,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更准确点说,这人杀人不眨眼,可绝非善类。
他们去给他卖好,不怕他稍后背后捅他们一刀么?
即便这人背后不捅刀,依照他的言行举止可知他对大齐忠心耿耿,那这人说出口的话,有相信的余地么?
这心腹一边腹诽一边不着痕迹的看着自家皇子。
皇子是被“铁矿”二字迷了眼了。如今他作为局内人,只想着手段尽出得到铁矿的下落,让可汗刮目相看,好更进一步。可作为局外人,他更清楚,想要凭借铁矿上位,那是不可能的。
五皇子闻言却一脸意味深长的说,“为什么不可能?只要是人就有破绽,他徐士衡同样如是。徐翊自己不怕死,可他的妻儿也不怕么?用他的子嗣威胁吊着他也好,还是威逼利诱也罢。总之,只要你们能撬开他的嘴,回头等我更进一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属下:……鸡头不对马尾,你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还是不想理解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