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接触“日月同辉”这四个字时,便为天地间的奇迹所折服,不同时空代表的光芒竟然能聚集在一起,一如创世般壮观,而留在脑海中的想象,也随岁月的流逝更加深刻,与其说是幻想,倒不如称之为执念。
我见过烈日当头的晌午,也见过皓月千里的午夜,可只有凌晨跟傍晚,才会在天之彼岸发现它们的身影。只是时光越久,执念便越发模糊,而所喜爱的物件,也开始有了新的改变:漫步在夜色笼罩中,我发现月光会随着人影移动;而偌大的阳光,则一成不变朝大地输送它的余热。
破落户家蜷缩在一幢民居后面,被砌高的街门跟屋檐所遮挡,从坡上的土路往下走,便能看见一边齐的两户人家,而紧挨着路边的土胚房,便是破落户的门脸,屋子留了个木头窗口,过路的我时常探头往里头瞧,只瞅着密密麻麻的被褥衣裳挤在炕头上,想想泡进这汪洋大海里,夜晚定是冻不着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幢高门大户成了耶稣信徒的聚集地,就摆在石板路的旁侧,破落户的前头,每逢周末经过这里,便能听到唱诗班的歌声,兴许里头只是在做礼拜。
我并不认为这一大家子都信主,反而只有他家面容慈祥的祖母才有这般的闲情雅致,不同与别家院子的还有贴在门楣的对子,顶头立着十字架,周遭则被红丝带跟白鸽环绕,越往下越正常,仿佛这副对联是特地为过年所打造的。细细品读其中的词句,皆是神主之类的仁爱,大抵高高在上的主神,也喜欢上了新年的红妆。
因与这家小辈同岁的缘故,我曾走进这间院子里,靠街边的那一侧是所谓的教堂,顶端并不是常见的哥特式风格,反而只是寻常人家用砖瓦铺平的屋顶;而镶在两侧的窗户,则用五颜六色的窗纸包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来往的大多是妇人,她们并没有统一的着装,也没有统一的步调,只是急匆匆从身边走过,就连嘴角的笑意都是急匆匆的。
小辈的父亲是这家的主人,在村里的电表调换之前,他一直担任着电工,在那个经常停电的时代,我常常见他爬在电线杆上上蹿下跳,而每每夜色深沉,这才能享受月光外的温柔。
听闻村里师资匮乏,学校特地按半岁来划分,小辈虽与我同岁,却因生日在后半年的缘故而滞留,而这人为的掺和,却也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我记得小学毕业时,他曾说起过自己的理想,想要成为一名科学家,想要造福全人类。似乎这样的说辞比比皆是,可放在某个狭隘的人身上,却是他一辈子想要成为的目标。再往后的生活,随着时间慢慢断了联系,听闻他高考失利,继续二战、三战,接连失败,而他的父亲早就对此不抱希望,只想将电工的人生传承下去。
村里人似乎对这样的失败津津乐道,他们将信主的祖母给搬了出来,从而鄙夷这样不施仁义的造物者,如果信仰没了回报,便会变得一文不值。我崇尚他们的信念,将付出与收获划上等号,或许这样的期待,才是人人都愿意乐此不疲的动力,可真正能体会到的天平,一直都是倾斜的。我想信仰之所以称之为信仰,是希望能在绝境中享受奇迹,而所谓的背弃跟离心,大多是在绝望中所做的彷徨。
后来听闻他服了兵役,如同掉进水潭的石头,没了任何动静。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只明白这是他要走的路,而短短的一瞬,短短的两年,似乎比什么都要沉重。
我想人生的际遇是美妙的,无论你将经历什么,都将成为不可磨灭的记忆。只是当跨出悬崖的那一步,你不明白身后是无尽的延续,还是柳暗花明,所以只能伸出臂膀来触碰,我更希望是拥抱,拥抱你所热爱的生活,拥抱你所执着的信念,一如初升的明月,随身而动,随影而行。
兴许理想同信仰一样,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这才在心底留下了执念。而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吗?记得初中时想当一名考古学家,仅仅是因为历史学得好,可后来却变成烫嘴的地瓜,拿不得吃不下,仿佛所有的理想一瞬间全都变成了泡沫,想要捏在手中都成了艰难的事情,也许只是信口开河罢了,要不然以幼年的执拗,一定会将它们珍藏的,可真正成为发笑的理由后,谁都无法将它重新审视,而留下的疤痕生在了心里,没人能发现它已经长毛了,直到它死去的那一刻,也不会换来丝毫的怜悯,也许从它诞生的那一刻,便注定是不义。
我常在傍晚的操场漫步,也时常能瞥见初升的月光,正如千古不变的话题,去年明月今时光,这究竟是在表述什么样的永恒?大抵只有无穷无尽的时空,才能见证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