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鱼,你这个梨花醉可真是,一顶一的好,南鱼,别小气,我再多喝几杯嘛。”
“花遇,你小声点,待会儿吵到上神打坐了。”我抬腿踢了踢他的凳子,“喝醉了就回去。”
“我没醉。”他抢过我手里的酒,喃喃道:“我没醉。”
“夏三卿,夏三卿是我花遇遇见过最傻的人。”
“她总是有什么话也不肯说,看着对谁都不在意,谁知道呢,这个傻子,最喜欢在心里琢磨人了。”
“南鱼,你说,她要是一直那样冷冰冰谁都不理的样子,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一开始她入楼那会儿,明明一副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礼貌又疏远。
上安十九年,夏三卿入花满楼那一年。
是连城非要紫玉让她留下来的,说夏三卿当个文儿的主事,也是很好的。
那会子正值九月,天闷热无比,也正正适合那些文人饮酒作文了。
他们就着一片月色,就着那股子无人能懂的情怀,举杯对月,月影成双。
然后喝两口酒,提笔一挥,便得诗作一首。
夏三卿这姑娘倒是,生的白白净净,自带着一股子清冷的气系,刚好给那股子闷热降降温。
她这人,话很少,感觉路过人身旁都能带起一阵清冷的风。
那会儿楼里人不多,夏三卿的的确确的是文采出众,紫玉便得暂时留下了。
后来渐渐熟了,才知道夏三卿性格看着冷淡,但是很温和,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刚入楼时胆子还小,做事小心翼翼,十分谨慎,想着令人想笑。
夏三卿性格好,与人交善,不怒不争,颇得人喜爱。
楼里有和她性格对味的,得什么有趣的玩意,就爱与她分享。
这其中比如花遇和玉如宁。
玉如宁据说是继高祁那个第一美人肖雪儿之后的齐悦颜值担当。
她不笑的时候令人看了发愁,想着怎么逗这美人一笑。
等她一笑,便觉如春风拂面,四周连空气都是甜的。
不过任那些人怎么一掷千金,她还是极少对人笑。
所以传了个一笑倾城的美名。
玉如宁与连城交情不错。
换句话说,连城同谁交情都不错。
楼中独独一个很是淡漠的夏三卿不怎么搭理他。
玉如宁很喜欢夏三卿。
说到这个,又得回到李怀那件事。
那个不能投胎的女鬼,她名叫玉如景。
玉家原来也是明荠一大家,后来被人陷害,锒铛入狱,那人过于狠毒,竟想在狱中将他们全毒死。
玉如景和玉如宁是双胞胎妹妹。
玉如景右脸上有一块胎记,褐红色,瞧着很是瘆人。
但将右脸挡去,与玉如宁真是难分难辨。
因得这一出,玉家并未对外宣称这个小女儿的存在,也从未让她们见过外人。
并且一直以来对玉如景,也都是不闻不问。
偏偏玉如宁十分疼爱她这个妹妹,吃的用的,都与妹妹分享,也多次因妹妹之事顶撞爹娘。
玉如景养在后院之中,与外人世事从未接触,心性一直同几岁小孩儿一般,喜欢在泥土中打滚,将脸抹的黑黝黝的。
官府抓人时只当她是个烧火丫头给抓到了狱中。
玉如景那天一反常态,丝毫不停玉如宁的话,一个劲吵闹,喊饿,将给玉如宁的粥也都喝了。
然后,玉如宁看着她那个痴痴傻傻的妹妹,拿起碗,将她砸晕了。
玉如宁醒过来时在一片荒林,又值黑夜,只好向着月亮圆面方向走。
走了不知多久,才走到齐悦城,而后晕倒在花满楼后门,被紫玉所救。
紫玉知道后托人替她家调查当年一案,找到了很多当时遗漏的证据。
玉如宁为了报答紫玉,便一直留在这花满楼中。
那个女鬼在月色下拨开头发,我与夏三卿同时呆住了,不是她脸上的胎记,是因为她和玉如宁一模一样的脸。
玉如景从来都不傻,她知道她姐姐很爱她。
她喜欢抹泥土,是因为讨厌自己的胎记,讨厌因为胎记不被爹娘喜爱的自己。
所以总故意将整个脸都抹的黑黝黝的,这样便不会被人看见胎记了。
她在牢房中听到那些人的诡计,哭着闹着要与玉如宁在一个牢房。
狱卒大概是看她疯疯傻傻也活不了多久,就放她过去了。
她死活闹着将有毒的粥抢过来,悄悄倒掉。
后来她打晕玉如宁,将她伪装成中毒的模样,然后听到其他牢房传来哭喊时也倒地哭喊,假装晕过去。
载满尸体的车行至荒林去乱葬岗,她趁狱卒聊天时将玉如宁推下路边。
因为动静太大,被那些狱卒发现了。
她最后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装疯尖叫,以吸引他们视线。
后来她被那些人活活打死,扔在尸体堆里。
狱卒打她时用石头狠狠地砸了她脑袋好几下。
所以死后怨气虽大,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一直在人间游荡。
玉如宁自荒林中醒来时,朝月圆面走了,如若当时她朝月缺面方向多行几步。
便会看到成堆的尸体,最上面的,就是满身是血的,她那个傻妹妹。
玉如景看到玉如宁时抱着头疼得满地打滚。
她原先想着可以和姐姐一起活下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
谁知道,落地的声音会那样大。
了结心愿她便如愿投胎去了,玉如宁答应她好好活着,替她那个妹妹去好好看这世间美好。
因得这件事玉如宁对我和夏三卿甚是感激,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常常一起饮酒聊天,
李怀一事之后多有人找我驱邪,后来也有点名声,名头渐渐传开来,人称大齐第一招魂师。
紫玉离开花满楼后不久,我自己也有些闲钱买了一处宅子。
因得总是四处寻找东西,去花满楼时间便少了。
后来专心管南鱼阁,便极少去花满楼,与她们也很久未聚在一处说说话。
那会儿花满楼突然很得那些文人墨客喜爱,夏三卿一来楼里,挤的水泄不通。
夏三卿满脸哀愁的同花遇说,这些文人呀真是无病呻吟,就同自己一般。
很多东西,明明着就是可回头的,偏要执迷不悟。
明明着就是能说清的,偏要三缄其口。
想要的不敢说,接受的又不想要,误人误己。
花遇羡慕夏三卿洒脱,他看夏三卿带着满满的惺惺相惜与欣赏。
夏三卿生活很是悠闲,来楼里就安安静静做事,最多同玉如宁撒撒欢,说说笑。
不来楼里的时候就背上一个小布袋,带上些必要的东西,就四处游访,走走停停,颇为乐呵。
她有紫玉特许,她也本就不是专职来楼里的,时间很是自由。
我就着月色倒了杯酒,花遇低着头不知是不是醉了。
曾经听说杀手最忌动情,对文人墨客也是一般,一动情便开始郁郁寡欢,便开始才思源涌。
而对于夏三卿,动情便是所有悲剧的开始,心思细腻的人一动情,几乎是致死的。
因为,她动了情,开始有了念想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