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
白闪坐在京都飞往江州的飞机上,此刻他穿着一套青年潮流休闲服饰,剪了个看上去还算阳光的头发,或是昏迷五年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倒也清秀耐看,他正透过机窗看着外面的云海怔怔入神。
他现在大脑一片凌乱,醒来发生的一切犹如麻团一样困惑着他,还有不断设想与家人相见的画面方式,对飞机上的人和事丝毫不觉,仿若隔世。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十八九岁,清新丽质,带有一种文艺气质,手上捧着一本书,她不时看一眼白闪,脸上显出犹豫不决表情,似在考虑什么。
不仅如此,附近座位的人都偶尔看向白闪,嘈杂的议论声渐大,越来越多人注意力被转移到这里,只有白闪本人不自知。
事实上,白闪从上到飞机坐下开始,就这样看着窗外没动过,连眼睛都没眨,如植物人般保持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就有了引人注目这番景象,有人叫来空姐,怀疑这人是不是死了。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空姐见白闪没反应,又重复了两遍之后,白闪呆滞许久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注意力回到现实,缓缓转过头,一脸茫然。
空姐开口:“先生,您没事吧?”
“年轻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挺住,别想不开啊。”
通道一侧座位上一位老者看到白闪失魂落魄的模样,以为他将要寻短见。
“呃,我?没…没事。”白闪眼神空洞,断续回应。
这时,广播提示音响起,飞机即将降落江州机场,众人见他无大碍也就不再关注。
白闪看回窗外,一片赤红的晚霞,要到家了,他心里既激动又有些忐忑。
忽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旁边的女生正盯着自己。
此时人们开始下机了,白闪突然站起来要走,女生有些慌乱的避开他的视线。
“哎,你…”
白闪回头看着她,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呃,你可以帮我把背包拿下来吗…”女生随便找了个理由来避免尴尬。
白闪右手向上一抓,把一个粉蓝色背包拿下,很明显不重,此刻女生站了起来,身材高挑,一看,手明明能轻易够到,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也没在意。
“谢…”话刚出口,女生转头发现人走至机舱门口,脸上有点懊恼,“哼,居然不认识我了!”
……
淮河,是江州的生命纽带,环绕大半个城市,岸两侧是枝条成荫的柳树,这样的风光是江南水乡的特色。
现在正值夏季,落日的余晖还没消失殆尽,月亮的轮廓就露出来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如今已是2135年7月,五年啊,明月才来照我还,白闪心中不禁感慨。
河堤路上,路灯亮起了橘黄色的光,三三两两来自附近的人们在散步。
白闪突然停下,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了,看着一个方向,他眼睛湿润了,因为那是家的方向!
白闪越行越快,内心激动,气息紊乱导致涨红了脸,最后竟大声笑着疯狂跑了起来,引来不少人驻足回头。
只是人们分明听出了这笑声中带有哭腔,透着一丝凄伤之意,不禁感到奇怪,这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这个状态会不会出问题,向首长汇报吧?”
“等等,再看看。”
“可是……”
“跟着先。”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的跟在白闪后面不远,车内是两名身着黑色T恤,体格健壮的男子。
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两名军人,从京都上飞机开始就跟着了,任务就是保证白闪安全到家。
不知跑了多久,白闪脚步放慢了下来,前面一片老旧的居民楼在视野里渐渐放大,最终他停下来,看着不远处老旧小区的大门口,内心翻涌。
他如老人蹒跚般,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前走。
这片小区的楼层有些年代感了,大多数是三四层高,几栋楼呈包围状,前面是一片空地,有几颗老树,相当于一个大院般,住在这里的居民们都互相知根底。
如今正是酷暑,茶余饭后老人们都喜欢在树底下的石凳乘凉,聊家长里短。
“哎,老张,你家张勇可了不得咯,都上江州万强榜了。”一个手拿蒲葵扇的大妈对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道。
“就是啊,老张你这下可享福了,就连我们这个大院的街坊都跟着沾光了。”
“可不是嘛,能进那个榜的都是国家要重点培养的苗子,托你儿子的福,市政府也关注到我们这个老旧小区了。”
“真羡慕老张你啊,有个争气的儿子,不像我家那臭小子,唉…”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了起来,老张被捧得满脸得意之色,“哈哈……各位街坊过奖了,先替我儿子谢谢大家了。”
一个鼓眼大耳的络腮胡大叔开口:“现在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研究出了可以激发人体潜能的药物,这世界变化太快了。”
“依我看啊,就是前几年掉陨石开始的事,这才短短几年,以前只在电影上能看到的,现在都变成真的了。”那位拿蒲葵扇的大妈用笃定的语气道。
“整整五年了,唉,要是老白家那孩子没出事,现在肯定也在榜上了,小闪那孩子打小聪明,还是我们小区第一个考上江州大学的呢。”一个面容慈祥的阿婆唏嘘的说起。
“那里都成了军事禁地,这孩子生死未卜,对老白的打击太大了。”
“老白命苦啊,李芸去了之后没有再娶,坚持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谁能想到出了这事…”
“还好小雨这闺女很懂事,否则老白都不知道要怎么过这日子。”
老张本来还想炫耀自己儿子如何厉害呢,却发现众人话题焦点一下就变了,心中不爽便道:“老白家那小子命不好,不过没事,小雨这丫头要是嫁给我儿子,也是他老白的福气。”
那位面容慈祥的阿婆脸色不满的说:“大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人家儿子都没了,还要斗气。”
“也就现在能耐,以前老白家小闪哪方面不比你儿子强,我看啊,如果小闪没出那档事,现在早进千强榜了,再说了追小雨这丫头的人多着呢,是你儿子对小雨死缠烂打而已。”那位络腮胡大叔揶揄道。
老张名叫张大志,见被揭底,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外面,嗯?这慢慢走进的年轻人有点眼熟,忽然,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恐怖惊吓,眼睛睁大,右手抬起指着前方,声音轻颤:“这…这……”
大家被他这见鬼般的表情抓住了注意力,也狐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轰”大伙心中一震。
“这…小闪…是老白家小闪……”
众人一眼就认出了,毕竟都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
白闪眼睛已经通红了,快步走了过去,“王婆婆,何叔,李大爷,张叔……”
面容慈祥的王婆婆急切站起来拉白闪的手,“孩子,真的是你,老天保佑你回来了。”说完,眼中带有泪花。
老张缓了过来,开口:“真的是你这小子,当初听说都几乎没气了,现在居然活生生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事没法说,白闪随便搪塞过去,就急不可耐的往自家楼走去了。
他上来站在熟悉的门口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谁啊?”
一道悦耳的少女声音自屋里传出,接着脚步声靠近。
“嘎吱”
门被打开,“你找——”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开门的是一名比白闪矮半个头的清新活力少女,一头秀气的黑发,穿着一件超大宽松的黑色T恤,却仍遮不住身体的优美曲线,露出两条白皙长腿,乌溜溜的黑眼珠正盯着他。
白闪心中颤动,陌生中有种熟悉感,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还是有一丝当年小不点的影子,他咧开嘴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小雨……”
少女小巧的琼鼻抽了一下,大眼睛中的水雾聚成泪水滴落。
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瞬间就扑到了白闪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几乎喘不过气来,白闪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他们…都说你死了。”
“可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的,现在你终于……”
“哥!”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体略微消瘦,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爸,我回家了。”白闪双眼落下滚烫的泪珠。
……
物是人非,五年失去的不止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