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点微光到天光大亮日上树梢,已经辰时了,靠在不远处树下的亡命魔头还在酣睡,雷打不动。
被魔头抢来的两个人质,牙齿咯吱响的互相诉说恨着魔头好手段,躲了名门正派这么多次追杀还活着,又恨自己力量小,蛊不会解链子也不会解,魔头这样昏睡他们都逃不掉。
没法,只得继续躺着,一个发呆,一个翻来覆去。半晌,翻来覆去的小孩在发呆小孩身边轻声道他今天心跳的不正常,感觉有大事发生。
正发呆的楚言听到这话终于有点回神过来,扭头看向隔到人海就记不住脸的小娃,心道这娃还有点灵气。
这一路行来,随着被劫来又死去的小孩太多,小娃对人头贩子的魔头警惕越来越高,一直唤自己为小娃,比楚言小两岁,有十岁了。
终于上路了。
魔头在前,二娃在后,相隔距离不超三米,魔头的警惕性实在,离了他三米就会催动蛊虫,他们就会疼的要死,却还得跟着行进。
魔头还给他们下了少量的傀儡药,长期会思想僵化,行尸走肉。
这药唯一的好处是魔头好控制他们。
他们在树林深处,目测前方黄黄绿绿看着无尽头的小路,穿过这大片树林要到午时了。
此时秋分时节,沿路野菊开了不少,时不时遇到一丛,还有其他花儿。
鸟儿叽叽喳喳,楚言跟在后面这看看那望望,恨不得把脖子伸到这树林上方俯瞰整个大地。而小娃倒焉了,面容苍白呆滞,头都懒得抬起。
魔王脚步沉沉,目不斜视。
楚言回忆死党的叙述,觉得周围越这么平静越不正常。他们是没出这个树林就“获救”,“魔头”玄冥凭最后一己之力逃了出去,之后销声匿迹。
楚言眼皮微跳,有对未来事的莫名恐慌,下一秒,他突然感到脑后疾风猎猎,楚言眸光一暗,往后一看,小娃尖锐短促的啊了一声。
楚言的脸被疾风撇过,几片竹叶瞬间划破了他的右脸,带来刺刺的疼,半张脸瞬间血流如注。
“……”
长的高他的错。
来自后方自来的片片竹叶如疾风骤雨,每一片都带着破风的架势。楚言眼明手快按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娃脑袋,立马蹲趴了下去!
那些夺命叶子的目标不在他们,很快随“魔头”转移变了方向。
上空压力骤轻,楚言脸颊的血不慎糊了满脸,染进眼角,眼睛开始暗暗发疼!
他抬起脸,只见玄冥在十米远外,片片如影随形的竹叶夹杂肉眼可见的气流强势攻击。他那一处空间都仿佛被扭曲。
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玄冥火系灵根,火焰绕身,片叶近不了身,似是抵挡得住。
很快,后方正派赶来,楚言还是回头,在看到那些人时心中不免咯噔一声,真真身临其境心惊胆战。
脚步匆匆赶来,目测有近二十人。
虽有几个眼熟的,且他们都是年轻面孔,可楚言还是打了个寒颤。
前排,煞有介事的七个齐齐身高,扎总角辫的小娃娃站了出来,飞身到与玄冥的战场上。其中一个率先飞去,重影叠叠,楚言注意到他两腿如笔杆,脚如毛毫,在玄冥四周的土地上游走,好像在地面画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玄冥迅速要朝那娃击掌而去,但很快又被数片绿叶缠身。
对玄冥来说,对决这事,最怕被棉花缠上。
也就片刻的事,那娃娃回归,楚言也没看出地上有了什么。
那七个娃娃绿衣轻衫,分开站位,围着玄冥似乎站成了一个阵脚。
他们各自的手里拿着个古老的盘子一样的东西,闭着目,双手合十,嘴里咕叨。
声音出奇低沉,余音袅袅,楚言和小娃这等没定力的,脑袋开始嗡嗡响。
玄冥破了密集竹叶一角,扫了一个火球到其中一个娃娃身上,那娃娃面色沉静,往后一躲,并不被影响,继续原地念着。
玄冥似在上风……可总是哪里不对。
楚言灵光一闪,看那竹叶越来越密集,从头围到他的脚底,隐隐约约有渐渐合拢的架势。
——这莫不是一个阵?
原来就是阵啊!
这算计了多久?
不破阵眼和阵打,打的过吗?
这么小的娃娃竟然这么厉害?
楚言猝不及防被一股气从地上掀的起了身。
楚言灰头土脸狼狈至极,两个白衣缥缈的正派朝他们友好笑笑,递给他一方帕子,帕子上绿绿的膏药?他按在伤口上,清凉凉的。
两个正派带他和小娃瞬间回了正派人群中。
那边还在酣战,萧言这边有些悻然,他们这就,得救了?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啊……
小娃获救,不敢置信后欣喜非常,立马拉着楚言要给仙人磕头。被拦下了。
他们多数的目光并不在他俩身上。
“你们受伤了,且随我到后方瞧瞧。”一个身穿橙黄与白相间布衣,声音和煦,长相也亲切的正派男子说道。
他身上有药草香,楚言觉得这是医生了。
“谢谢神仙。”小娃说。
只见他嘴扁着,一副死里逃生,受了极大关爱的动情。
楚言思绪一闪,立马直视小娃,目光定定,一副被激起正义之心的激昂,挥挥拳头道:“我决定了,我想修行学武!以后匡扶正义救死扶伤!”
小娃双眼瞪的圆溜。
声音不大,但周围都听到了,几束目光望向他,这小少年满脸血,稚气未脱但目光烁亮,显出那几分坚毅不屈来,便对他隐隐有了几点欣赏。
他们由他眼中有熊熊烈火的观望战场,也不急带他们去后方治伤了。
楚言咬着的牙放松,继续望向玄冥那处。
按玄冥说的正派都是酸人,斗武也百般禁忌,忌讳耍花招临场退缩胜之不武,讲究一比一。现在一个大人比七个小孩,再之阵法不能轻易进,楚言见他们个个拳头攥的死劲。
真有这次魔头逃不了了的架势。
可楚言到底放了一点心,最怕正派不这样。
但是与此同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为防玄冥再耍花招,几个宗派的弟子,持剑渐渐围拢上去,准备活擒。
玄冥被裹成了蚕茧。
“魔头我劝你这次束手就擒!”有个喊道。
楚言维持面上镇定。
他觉得一根直肠的玄冥看他不在身边会拼死杀一通,毕竟直到现在,他被救了,他被围,至始至终他们两都没有一丝眼神交流。
他现在很紧张,平日相处让他觉得这会玄冥还是舍不得现在就放开他让他一个人的,所以一定会再杀一杀企图望望他,那这会不会伤的很重?
……显然结果是他太天真,还把自己看得过重了。
他看向玄冥,担忧着没两分钟,玄冥就从渐渐包围如蚕茧的竹叶阵中破了个口子。
他手提煞虎刀,从上处厮杀出来时全身原本破旧不堪的衣衫更遮不住,渗了血出来,可见叶片锋利。
他朝天吼着,猛虎发威,叫人震耳欲聋,生生逼退那些弟子几步。楚言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而他的右护法玄冥,就这样从口子出来跌到地面,靠煞虎刀维持身体不倒,吼了几秒,忽然,一个烟雾弹炸起!
其中个中翘楚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挥着手中的剑,破烟雾掠过去。可玄冥轻功何等厉害,让他几米远,就再没人能追到他了。
仍有齐刷刷几个白影随后追过去!
但眼前秋风打竹叶儿飘的静默气氛,明显说明玄冥毫不拖泥带水又成功逃脱了!
楚言怔愣,心道他居然没看我一眼!
娃娃们在玄冥逃脱后,陡然颓势下来,似乎伤的很重,两个一袭同款绿衣的八尺少年窜出来,扶师弟在树下疗伤。那个橙衣的和煦男子也急急过去了。
一会儿,橙衣把他俩拉到七娃身边一起照看。
问魔头给他俩吃毒药了没?
都道中了蛊,还吃了一点傀儡药。
一查,果然魔头快到末路了,下的蛊和药都是寻常可见的。
那神仙问他俩叫什么?
小娃积极回答,叫朱立。
楚言回神,心道好家伙,我和你相处六七天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七个男娃中的一个,下巴尖尖,对不活跃的楚言抬了抬,说道:“等我们解了你们的毒就送你们回家。”
楚言看他们矜贵的像观音娘娘坐下的小童子。
楚言哪能回家,回家也没地方回,暂时没理他们。
楚言正在缓冲对以后如何生存的紧张急躁。
这就他一个人了……
除了疗伤的和被疗伤的,大多都是闲的。
有人扶手而立,看广阔天空道:“七刹都来了我们还是没擒住魔头,是他命不该绝。”
“魔头乃魔教右护法,厉害着呢,但这次让他逃了,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你们不见他这次山穷水尽的样子吗?”
“哎?等他们几个回来,我们出林去找个地方先安顿吧,这林子向东边出了是言水村……可听说最近不太平。”
“是不是魔教余孽?”
有人声音散漫,晃晃扇子嗤了一声:“不是。你见过谁余孽丢着自己老大,在言水村作威作福?”
这人说完,不知戳中这一干人等的哪些点,都沉默下来。
七个娃娃都低垂着眼。
原先开头缓解气氛的又来缓解尴尬,道:“算了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天下什么时候能有太平的时候?”
“哎?你没事丧什么?”
“……我丧啥了?”
“有一说一,你一言堂吗?!”有人咬牙切齿。
“打不打?我看你不痛快很久了!”
“…………”
“弟弟,我见你好多次啦,真棒!”白底蓝边的轻风门弟子,柳风,觉着跟他们说话累,笑容灿烂地蹲下来逗小孩。
柳风看着这狼狈小孩,觉得有趣的紧。
而楚言被小娃暗地戳了戳后背才明白这人跟他说话。楚言一并理解了他的内在意思,颔首道:“我是孤儿,苟活惯了。”
楚言和柳风互相眼熟,玄冥从教中逃出来那刻柳风就在追杀,而楚言,从开始就“不幸”被劫成人质处处当“人肉盾牌”。
楚言觉得,这哥杀不死玄冥一次两次习惯了,现在过于轻松,将心念转到自己身上,大概觉得自己活到现在还没死成真厉害了。
果然,那人若有所思道:“那也很了不起了。”
楚言突然炸了一嗓子:“我想修行练武!”
这下几乎全部的人,齐刷刷都来看他。
朱立瞪他又瞪得圆溜溜的。
楚言扶扶胸膛,似是平复心潮澎湃的心情,看大家看他,耳朵有些发烫,羞惭道:“我是孤儿,天为被地为席,以前在大街小巷苟活时想着能天天吃饱饭,我这一生就满足了。可不小心被大魔头抓住,你们再救下了我,我觉得自己,自己的命也很宝贵!有人珍视!那我的一生也应该有些其他追求!我想修行!我想做有用的人!和你们除暴安良的大侠一样!”
越说到后来越情感真挚,掷地有声。
大家被感染了。
不说他人,就说绿衣娃娃那齐齐一副被震撼的模样,楚言咽了口水,觉得这就有点扯啊。
柳风说道:“……可以,我叫柳风,我带你回我的宗门。”
楚言一阵欣喜,又小心翼翼道:“那柳风哥哥是哪个门派的?”
柳风眉毛一挑,想不到这小子还挑门派,不答反问机智道:“你想拜哪个门派?”
“萧寒山。”
香药门,玄冥让他进香药门,可小说里他进的是萧寒山,虽然不知哪个地方出了错,可他应该按小说来吧,不然崩了这个设定他还有命活吗……
尽管现在和死了差不多,但他还没好好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
楚言没注意柳风的表情。
“可以,”柳风摸摸他头道:“等刚追过去的一身白衣的你师兄回来,我替你跟他说。”
之前对话中,一把金扇握手中,风流倜傥没有规章拘泥的那人想笑就笑,笑意止不住,同情的递给柳风自己的扇子。
柳风爽利接过,呼啦啦扇着,他那个气呀!心道怎么每个小孩都希望自己拜到萧寒山下,他们轻风门,他们其他门,除了小点,不出名点,到底哪点不好了?!
待扶休回来,听闻柳风给自己认了两个师弟,就拧着他脖子去树林深处解决了一场门派暴力。
楚言扭头看朱琛,问你也要和我一起上山吗?
瓜娃子朱立双脚刨地上的土坑,从道自己要跟楚言进大山那句话开始,他脸上就一直是无谓模样,这回答也是无谓的,实话实讲,道出原因:“我父亲好多个孩子,我娘也生病死了,我一直不受宠。天天被那魔头逮着我很害怕,可现在魔头逃了,你我好好的,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我就发现我回不回去都一个样……你我同甘共苦,上山也没不好,我我现在就想认你当兄长了,以后我跟着你。我们兄亲弟恭,你不要嫌我。”
朱立有所期盼的看他。
“……”楚言扭过脸,心里叹一声,他这就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了。
扶休乃道人座下大弟子,窥通一点天机之术,比如把灵脉。他给楚言和朱琛把了手腕灵脉,着重跟楚言讲了宗门规矩。
扶休告诉他们,即使是他带去的凡人,也得经过灵根测试,差的没有的要在里面扫地煮饭干活还没银两拿的。
楚言当不知道这跟他讲的,表示自己进山什么安排都可以受着。好似他这一生别无他法,只能躺进大山修行,而后出山再靠着他废灵根做出一番大事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