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空像是被脏抹布浸过似地,阴沉沉地让人提不劲儿。
导师素来秉承“今日是今日毕”的原则做事,在后勤部门的协助之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9号岩洞中的棺木移出顶部高矮不一的洞穴,再运用吊篮跟绳索固定住下降至湖面,等棺木真正稳妥地送回博物院,时辰已是凌晨。
即使再急于求成,连日的户外工作让参与悬棺考察的工作人员们精疲力竭,最后不得不先松口让大家先各回各家,养精蓄锐。
同事们都换回私服陆陆续续离开,陆知离却仿佛未闻,抱着一堆资料坐在大厅的会客沙发上,几乎痴迷地翻阅着近日来的考古记录。
大厅天花上的水晶灯闪烁着的白色光芒散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的周身设下了一重结界,宛如一朵孤傲的白玉兰。
“陆姐,你不走吗?”换好衣服的小陈有些诧异地朝她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总是深陷的酒窝今晚有些淡,笑得也有些力不从心。
陆知离倦累地揉揉眉心,扭头对上小陈关切的目光,沉沉吐了口气。“老师把开棺的时间定在了明天……不,该是说今天,今天的午后,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弄明白。”
说着她收拾起了几上的资料,“你快回去吧,时间要是来不及我待会儿在休息室眯一会就行了。”
小陈皱成包子脸,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还穿着工作服段时间内似乎并不打算离开的陆知离,不自禁地哆嗦一下,庆幸自个儿当初对她的那半点心思早早扼杀在了摇篮。要真找这样的“工作狂”女友,地位不知得排到第几百位去了。
想着想着,不免同情起了陆知离那位清隽儒雅的男友,宣颐。
收好资料准备去储物室的陆知离见他还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免皱了皱眉,“还不走吗?”
小陈犹如大梦初醒,极其尴尬地大笑两声,赶忙抓着车钥匙逃似地飞快消失在陆知离的视线之内。
事实证明,当着当事人的面在心里品头论足什么的,即便没想什么坏话,也是会非常心虚滴。
早早联系驻博物院后勤部门准备了储物室,这时老师正指导全身武装着的工作人员费劲儿地给9号洞穴所转移出来的棺木选个好位置,因为这是金指山峡谷发现的九个岩洞中保存得最为完善的一具棺木,自然得到较多的重视。
陆知离一边戴口罩、手套等物,看向约只露出镜片下的双眼炯炯有神双眼的导师,“老师,有发现吗?”
老师回头,口罩下看不出表情,只是似乎早料到陆知离并未离开,“这具木棺,是用一块整木手工凿成,内部刳空首位棺底分别用木头固定,借此保持木管的平衡。棺盖两端雕刻屋檐状的斜坡跟瓦状波纹。”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形如乌篷船状的棺木,“我从事考古工作二十余年,从未见过这样形状的木棺……”
“老师,武夷山悬棺,形状也如乌篷船。”曾自驾到武夷山考察过的陆知离并不觉得有多兴奋。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导师哈哈笑两声,“那你看我们这9号岩洞中的船棺,跟武夷山的可有什么联系?”
“联系倒应该不大,毕竟各地傍水而居的先民不在少数。”陆知离注视着那船棺,摇摇头,并不觉得这之间有什么多大联系。
她话音方落,眼尖地看见船棺右侧身上有着一道极其细微的雕刻痕迹,刻痕不深,在久历风雨后更是不明显。可不知为何,她心头涌升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
陆知离连忙越过导师朝船棺身侧走近,可心头疑惑未解,心脏位置的刺痛感顿时再次袭来,疼得她有些站不住脚。
“阿离!”导师担忧地扶住她,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心有余悸忙下令赶人。“棺木都在我院了,跑不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其他事等开棺再说。”
陆知离苍白着脸凝视方才刻痕所在的位置,却只闻木香,再不见刻痕。“咦?”
眼花了吗?
导师以为她在困惑木香,“这不奇怪,如我们先前发掘的墓葬差不多,楠木质地坚硬不易腐烂,能长久地散发出一股幽香,所以用得很广泛。”
“唔。”陆知离的目光还凝聚在那刻痕消失的位置,可确实是,半点儿痕迹都没有。
“今天晚了,等开棺后找不到证明年代的有利证据,那就只能用碳十四测定。”导师松开面色已恢复些血色的陆知离,摇头直叹,“你这孩子,不要总仗着自己年轻就熬夜熬夜,等把身体熬坏了,你就知道后悔。再说了,年轻也有年轻该做的事,适当地抽出一些时间去陪陪对象,才能好好地维持一段感情。”
“。。。”
道理她都懂,可真当把垂怜已久的美食放在饥饿的她眼前,却又让她明日再食用,她能不馋吗?
“阿离啊,怕是从出发始至今,你都没跟宣颐联系过吧?赶紧回家给他打电话去,不然我都要被那小子怨死了。”
毕竟是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太了解她了。
被调侃的陆知离表情不太自然地别开脸,默认了罪行。似乎,真的是上次一别之后,就没联系过。
“被我说中了?”导师扬扬眉,转身一边解身上的“装备”一边叮嘱她,“好好跟人家道歉赔罪,否则以你这样不平等的对待,宣颐迟早有一天得……”
“我知道了。”陆知离没好气打断他,无奈地跟着出了储物室,“那,我先回去了,老师,你也好好休息,别只训我,自己却忘了休息时间。”
“行行行,你回去吧。”
老师笑呵呵地送她到停车场,非得亲自看着爱徒驾驶着车子离开,才放心。
虽是如此,可当陆知离真正到家时,也已经是凌晨三点。
独居是孤单的,是孤独的。
她身心俱疲地按下玄关处昏黄的灯,弯身正要脱下已经沾上泥渍的鞋换上室内拖鞋时,鞋架上的一双男士皮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顾不上其他,陆知离将包包随手丢到沙发上,快步朝虚掩着门透出床头灯光的主卧走去,眼中有着连自己都未发现的亮光。
主卧的大床左侧位置上被子隆起,床头灯光温馨地散发着浅淡光芒,照亮了宣颐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以及他那熟睡后并未用深色被子遮掩的上半张脸。
夜归,在孤独感倍增的深夜,身心俱惫之刻能看见久未联络的恋人仿佛一大巨大的礼品出现在她的家中,即便陆知离生性再凉薄,此时此刻心房也是暖的。
她放轻手脚动作,小心翼翼地走到床畔坐下,就着灯光凝视宣颐安静的睡容久久,然后弯下身,在他的颊边吻了吻。
然而宣颐的睡眠质量一向出奇得好,她的动作并未将他吵醒,依然睡得很沉,错过了陆知离难能可贵的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