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去午来,午往夜归。
夜去朝至。
叶子上还带着昨晚的露水,晨曦所过之处,依旧清冷。
有一人却已经早早就站在这座恢宏大气的院子里,站在那座花园旁边,衣衫潮湿,紧贴在身上,长发过肩,沾着水汽,面容憔悴,仿佛在这院子里站了一个晚上。
当然不是站了一个晚上。
从那天朱雀城回来时,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距那日已有七天。
从早上到晚上,从晚上到早上,几乎没有动过。唯一动的,就是他的那只右手,他的表情严肃认真,冷静睿智,目光如火如金,热烈而坚定,盯着右手指缝间不断滑下去的细沙。
细沙尽数落在花园里,他便又抓起,再看着它们不断地从指缝落下去。
七日来,他的身体只有一个动作,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朱雀那透露出来的紧张,他听得清清楚楚,指缝间的红,他也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声音,那丝殷红,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脑海。
与她,他记得相识时,记得经历过,记得。。。。。。记得一切该记得的,和一切不该记得的。
缘不知所起,情一往而深。
布朗华了解朱雀,他有时甚至觉得了解她甚至多于自己。
所以他知道那天她的话和那个少年,都是假的,是戏,是骗局!娘亲不知道,不过是因为看的太远,而他不需要,虽是入局者,却也看得清。
他这么多天踌躇不定,自然有怨,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选择。
他落下了那么多沙,流逝了那么多的时间,只有一和二的选择,他却依旧没有做出来。
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但是对于涉世尚浅的布朗华来说,这个简单通俗的道理,手握答案的问题,却不知从何去解。
“唉。”
一声叹息,然后是愈渐声微的脚步声。
毕竟是问题,无论大小,总要解决的。
世间烦恼何其多,又何其少,不过看在心里如何想,就像这少女,衣裳还是当日在白城所穿浅蓝色长裙,多久未换,依旧一尘不染。
“娘,我回来了!”花筝老远便看到那名妇人,一声惊喜的呼声,再看时人却已从空中掠至妇人面前。
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心疼地责怪了一声:“这件裙子都快被你穿烂了,小红,赶紧去挑一件新的去。”
妇人身旁一侍女领命退去。
“娘,没事的,还是很新的,你看。”花筝说着,稍拉裙角,微踮脚尖,转了两圈。
“你这孩子。”妇人无奈笑了一声,脸色稍微摆正。
“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虽然安全归来,妇人为人母,却难免一丝担忧。
“娘,没有,有了缘大师在,我还能出什么事。”
“也是也是。”妇人笑道。
就在此时,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妇人眼神一喜,招了招手。那道身影便停了下来。
“宗主。”
“晨月,来近前来。”妇人道。
然后妇人一手拉着晨月的手,一手拉着花筝的手,然后放在了一起。
“这便是我的女儿,花筝,”然后又向花筝说道:“这是过雨宗的晨月,不过现在是你的师妹了,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互相照顾。”
“是,宗主。”然后晨月看向了花筝。
“见过花师姐。”
“晨月师妹。”
然后花筝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
“在边境那边的时候,我在白城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会过雨剑法,而且很厉害。”
妇人脸色微凝,晨月的表情却是猛地一变,“夏季。。。”
“那个人好像已经快要到摸天境了。”
晨月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这当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高兴。
“摸天境,我也快了。。。。。。”她在心里默默说着。
“晨月师妹,你的脸――”花筝皱着眉头,有点不解,这种程度的伤,想要抹去应该不是很难。
晨月摸了摸脸上的那道疤痕,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我要留着它。”
花筝还待说些什么,作为一个爱美的少女,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留着一道难看的伤痕在脸上,不过在妇人的眼色下,她又缄了口。
过雨宗的事情,虽然过去不久,却已经成了一段不该被人记起的历史,太难堪!
晨月确实要留着那道伤痕。整整一个宗门的人命,没有能解释的缘由,就那样被抹去,剩下他们四个人。有那高高在上的参与其中的六大宗门来说,真相仿佛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她怕有一天忘了。
至少脸上的伤疤能时刻提醒着她那并不是一个梦,她属于过雨宗,并不是雕花园。
夏季有了消息,不知那位一直默默无闻却一鸣惊人的鸣人师弟,怎么样了。晨月如是想。
其实花筝所说的人,当然不是夏季,而是伍蓝,夏季并不在边境,也不是摸天境。
他在一座山上,那山无花无树,那是一座黑色的山。
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那座黑色的山,却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那是血巫教的山,那山,名叫红山。
红山在很久之前没有名字,就是一座山,有树,有花,有鸟兽。
至于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过程也很简单。
染了血,再历经岁月的洗礼,就这样了。所以那黑色其实是不知多少鲜血的累积而成。
黑色的山,取名红山便也没有了争议。
夏季盘膝坐在山顶,周身凭空而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黑风,不时穿出嘶吼之声,像是野兽,又像是鬼魅。
不知多久,渐渐平息了下来,夏季站了起来,握了握拳,他那猩红的双眼看向了远方。
“摸天中期。。。。。。等我!”
是的,他看着的方向,正是小不周山的方向!
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此时在晨月夏季口中的鸣人师弟,神门弟子口中的鸣人师兄,正自安静地坐在小不周山下一处镇子里,这个镇子也很容易猜测,就是小不周山镇。
总之世间无论凡人或是修行者,都想要沾一沾“不周”二字。
鸣人自过雨回神门,住了不到两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多久?”他的师父当时问他。
“不知道。”他说。
他的师父叹了口气,知道了结果。
他对着那“神门”二字,磕了三个响头,头上出了血,便转身离开。
他知道他的师父知道,他从此便与神门脱了干系。
鸣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座山,有点担心。
不知道晨月他们是否活着?如果活着,会不会来?如果来,自己能不能保得住他们?
他真的很担心,他出了神门便一直流返凡间,遁进红尘,时间也不多,但却见了太多从未听说过的事,那些病痛疾苦,他才初次领会到,他的心境所受到的冲击太多,不过也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修行”二字。
坠地即仙,何以修仙!
原来修行的基础便是最高境界,便是识尘!
鸣人知道想通这个问题的不在少数,可是想要做到,带着凡心入尘,却又没有几个。听说南人有一帝海古族便有所谓入尘者,鸣人心里默默地佩服着。
经历如此,他如今也不过是摸天上境。
太弱!
鸣人皱着眉,想着这些问题。
。。。。。。
这里是一片竹林。
幽静。
淡淡的古筝响起,竹叶便伴着舞,缓缓下落,落入那道山溪之中,顺着水流而去。
“青叶有意恋流水,流水潺潺不微扰。”
琴声再起!
不知何时她又换上了一身红装,她钟爱红色。
大红!
因为像火,因为热烈,秦南离从来都是这样想。
。。。。。。
清玄殿里一如往常的安静,但却有一丝不同。
少了份压抑!
殿里正中的那张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只有四个字。
“边境,白城。”
不清道人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挂起了久违的微笑。
白城里,阿成坐在那座最中心的院子里,手上是一份信函,上面有印章。
他的面前有四个人。
“你们是上面来的?”
那四人中一人轻“嗯”一声,拿出了同一份信函。
阿成接过去看了看,说了句“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便走了出去。
其实他有疑问,李本出事之后,上面的消息说今天会有人来,阿成没想到会来四个人。
四个摸天境。
他们来自于皇城,不过受的命,却是来自于清玄殿!
“那个人在南人那边,我们去的时候,尽量先别打草惊蛇。”
“找到伍蓝先信号集合。”
“是。”
。。。。。。
风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