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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和亲匈奴

杀父自立

惠帝六年(前192),独揽皇权、志满意得的吕太后突然接到匈奴单于冒顿(mo du,默读)的一封求婚书,称自己独居,吕后寡居,愿与吕后结为百年之好:

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汉书·匈奴传》)。

吕后见信,勃然大怒,她哪里受过这种气呢!吕后的大怒引发了朝廷重臣一边倒的出兵呼声。

那么,这位出言不逊的匈奴冒顿单于又是谁呢,他为什么敢如此公开挑衅大汉王朝的吕后呢?

说起这位出言不逊的匈奴单于冒顿,可是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冒顿单于原是头曼单于的太子,头曼单于在世之时,正是秦朝的鼎盛期。后来,头曼单于又有了一位宠爱的阏氏(yan zhi,烟之),这位被宠的阏氏生了一个儿子。头曼单于由于喜爱这位阏氏,也非常喜爱这位小儿子,于是,头曼单于便产生了废立太子之心。但是,废立太子一事又没有合适的借口。

最终,头曼单于想出了一种办法,先把冒顿太子送到月氏国做人质。然后,头曼率兵攻打月氏,月氏国因恼怒而要杀死人质冒顿。但是,冒顿竟然奇迹般地偷了一匹良马逃出了月氏国。

头曼单于因此认为冒顿勇武异常,便让他带领了一万骑兵。

有了兵权,冒顿便造了一种射出之后能发出响亮叫声的箭(鸣镝),他训练他的骑兵说:凡是响箭所射的目标,谁不射,就杀谁。

下达了这种死命令后,冒顿打猎时射出了第一支响箭,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跟着自己的响箭开弓,于是冒顿将没有随从自己射箭者一律处死;第二次,冒顿突然用响箭射自己的战马,有的骑从犹犹豫豫而不敢射,冒顿于是将未能射箭的射手一律处死;第三次,冒顿忽然用响箭射自己的爱妾,有的射手犹豫不决,冒顿将未能出箭的骑手再次处死;第四次,冒顿在打猎时,突然向单于的宝马射箭,他手下的骑从毫不犹豫地一齐射向单于的宝马。

到了这个时候,冒顿知道自己的骑兵训练成功了。

不久,头曼单于外出打猎,冒顿随他一块儿打猎。突然,冒顿把自己的响箭射向自己的父亲头曼单于,他手下的骑兵随着一声响箭万箭齐发,头曼单于当即被自己的儿子冒顿射死。于是,冒顿杀死了自己的继母和继母所生的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杀死了不顺从他的大臣,自封为单于(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冒顿自立为单于——《史记·匈奴列传》)。

这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冒顿单于。

冒顿单于即位之时,它的邻国东胡非常强盛。东胡听说冒顿杀父自立,便派使者来索取头曼单于的千里马。冒顿询问群臣,大臣们都说:千里马是匈奴的宝马,不能给东胡。冒顿却说:为什么和邻国相处而吝啬一匹马呢?于是,冒顿便将头曼的千里马送给了东胡。

东胡王这么轻易地得到头曼单于的千里马,便认为冒顿软弱可欺,于是又索要冒顿单于的阏氏。阏氏是匈奴单于的妻子,不过匈奴单于的阏氏往往不止一位。冒顿单于的大臣都愤怒地说:东胡太无礼了,竟敢索要阏氏!一定要教训他们。冒顿说:为什么和邻国相处而吝啬一个女人呢?于是就把自己最心爱的阏氏送给了东胡。

东胡王得到了冒顿单于心爱的阏氏,更加骄横。又向冒顿单于索要东胡与匈奴中间一块无人居住的土地。这块地相当大,有数千里,当时,匈奴和东胡各在自己一方修筑有防御工事。冒顿询问诸位大臣,大臣中有人说:这是一块无人居住之地,给它也可以,不给它也可以。冒顿单于勃然大怒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能给他人?立即将主张给东胡土地的大臣全部处死。

处死完主张放弃土地的大臣,冒顿单于跨上战马,下令说:谁敢落在后面,一律斩首。于是,他率众奔袭东胡。东胡王因为前两次索要千里马、阏氏都非常顺利,因此,看不起冒顿单于,也没有料到冒顿单于还有这么一手,满心以为这一次可以得到几千里的中间地。面对冒顿的突然袭击,东胡立马乱作一团。这一仗,东胡王被杀,东胡的百姓、牲畜全部被冒顿俘虏,东胡国被冒顿所灭。

冒顿借此军威,大举向西进兵,赶走了自己的老对手月氏。又向南吞并了楼烦、白羊两个匈奴部落,完成了整个匈奴的空前统一。并且,收复了秦始皇时期被秦将蒙恬夺走的匈奴土地,使匈奴与汉朝接壤。

冒顿统一了蒙古北部与贝加尔地区、准噶尔地区,进入塔里木与鄂尔多斯地区,后来的成吉思汗实际上是沿着当年冒顿的道路继续前进的。

当时,正值刘邦和项羽在荥阳对峙之时。冒顿单于率领的骑兵已达到三十多万,成为与中原汉族政权相抗衡的一个大国。

在冒顿单于的统领之下,匈奴得到了空前的大发展。国力空前强盛的匈奴会不会惦记上南方的汉帝国呢?

白登之围

高祖五年,刘邦封他的开国功臣韩王信为韩王,建都阳翟(今河南禹县)。后来,刘邦打算将他迁到今山西太原一带,都晋阳(今山西太原)。韩王信则要求再向北移,定都马邑(今山西朔县)。

高祖六年,冒顿开始屡屡攻击迁都马邑的韩王信,韩王信没有力量抵抗匈奴的强大兵力,便向匈奴求和。

刘邦知道这件事后,严厉谴责了韩王信。韩王信害怕刘邦惩罚他,干脆投降了匈奴。匈奴有了韩王信的帮助,大举南犯,一直攻下太原,并继续向南进攻。

高祖七年,刘邦亲率大军三十二万北征匈奴。当时,正是冬天,天寒地冻,虽然赶不上二战时期德军在莫斯科城外挨冻的惨状,但是,汉军士兵们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人冻掉了指头。

冒顿假装败走,引诱汉兵。

于是,刘邦亲率大军追击。冒顿将他的精兵隐蔽起来,露面的都是老弱士卒和瘦弱的牲畜。

刘邦被冒顿的假象迷惑,紧追不舍。率先到达平城(今山西大同东北),但是,他的大队步兵在后面尚未到达。冒顿突然将他的四十万精兵全部放出来,把高祖刘邦团团包围在白登(今山西大同东北),整整七天七夜无法突围(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后续到来的汉军也无法救援被围的刘邦。冒顿的骑兵十分强壮,白登四面是四种颜色马匹组成的军阵。

危急万分之时,陈平向高祖刘邦建议:游说匈奴单于的阏氏。但是,《史记》、《汉书》等正史没有具体记载陈平这条奇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据《史记集解》所引桓谭《新论》,陈平的奇计是利用匈奴阏氏的妒忌心,派使者向阏氏送上厚礼(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史记·匈奴列传》),说被围的刘邦已经派人到国中选送美女献给单于。一旦绝色美女献上来,单于一定会非常宠爱她。这样,您就会被疏远了。不如趁现在汉朝的美女还未到达,赶快劝单于放刘邦走。刘邦一走,也不会再向单于进献美女了,您的地位也就能够长期得到保持了。匈奴阏氏一听,非常有道理,立即劝冒顿单于说:你就是得到了汉朝的土地,咱们能长期驻防吗?何况汉王也有神灵保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冒顿这次出兵,原先和韩王信的部下商定好合击汉军,但是,韩王信的部下王黄、赵利的兵不来。冒顿怀疑他们和刘邦之间有阴谋。于是,听从了阏氏的话,在包围圈中让出一条通道,放刘邦一马。刘邦让士兵们个个把弓拉满,面向外,从匈奴让开的通道中缓缓撤出,与包围圈之外的汉军主力会合。

冒顿单于在刘邦撤走之后,也率兵撤离。

和亲匈奴

白登之围使刘邦吃了一个大亏,也使刘邦第一次领略到匈奴对汉朝的巨大威胁。冒顿单于常常带兵入侵代地,成为汉朝中央政府的一大隐患。

仅仅靠冒顿单于阏氏的枕边风,能够保持汉朝边地的长期安宁吗?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解决这一威胁汉王朝生存的大难题呢?

万般无奈的刘邦,只好向他手下刘敬问计。刘敬会提出什么锦囊妙计呢?

刘敬认为不能和匈奴硬打:

第一,士兵疲劳,不能动武。

汉兵刚刚打了三年反秦、四年灭项的战争,非常疲劳,无法再去应对兵强马壮的三十万匈奴强兵。

第二,民情特殊,不讲仁义。

匈奴冒顿杀父自立,而且他们的习俗是父死之后儿子可以把父亲年轻的妻子(阏氏)收为自己的妻子。因此,对匈奴也不能用仁义道德加以说服。

既不能动武,又不能用仁义说服,究竟该怎样对付冒顿呢?

刘敬认为:有一个可以长治久安的办法,但是,陛下不愿意。刘邦急忙说:只要能阻止匈奴入侵,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呢(上日:诚可,何为不能——《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

刘敬说:陛下把嫡长公主下嫁单于,再送上厚礼。匈奴知道汉朝送去的是皇上的嫡生女儿,还有丰厚的礼物,他们必定会让嫡长公主当阏氏,生了儿子将来一定是太子,最终可以取代冒顿单于。因为他们贪恋汉朝的重礼,陛下可以年年送一些我们用不完的东西,同时,派出一些能言善辩的人向他们输送礼仪。冒顿在,他就是皇上的女婿,冒顿死了,你的外孙就是新单于,哪里有外孙和外祖父打仗这回事呢?这样,不用动武汉匈关系就可以得到改善。

但是,和亲匈奴的一定要是皇上的嫡长女。如里匈奴知道嫁给单于的不是嫡长女,而是宗室之女,那他就不会真正和我们和解。

刘邦一听,非常高兴,立即和吕后商量这件事。

吕后听说要将自己独生女儿鲁元公主嫁给匈奴单于,立即哭哭啼啼,日日哭,夜夜闹。

最终刘邦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让鲁元公主和亲。而是在宗室中找了一位姑娘,假称是长公主,嫁给单于,并派刘敬去匈奴缔结和亲之约(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

和亲匈奴是汉初国力较弱无法与强大的匈奴进行正面战争的困境中采取的一项权宜之计,说它是性贿赂有些过度,但是,它确实有辱国格。

我们也要看到,汉初的和亲为汉朝赢得了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向匈奴展示了汉文化的魅力,为民族大融合打下了基础;汉朝的贡奉增加了匈奴对汉朝的经济依赖;所以,汉匈和亲对西汉初年的政权来说也有它积极的一面。

吕后决策

面对冒顿单于厚颜无耻的挑衅,吕后是勃然大怒。朝中的大臣看见吕后动怒,便纷纷顺着吕后的倾向发言。

樊哙最积极,干脆说自己只要带十万精兵就可以横扫匈奴。樊哙此时是上将军,在军中地位非常高。当然,这和樊哙之妻是吕后的亲妹妹有关。

总之,朝中是一边倒的喊打声。

面对这一片喊打声,只有一个人头脑非常冷静。他说:樊哙应当立即斩首(樊哙可斩也)!当年高皇帝(刘邦)率领三十二万大军攻打匈奴,被困于平城。现在樊哙凭什么说可以用十万军队横扫匈奴。这是当面欺君!当年秦朝曾下大气力对付匈奴,从陈胜起兵到今天,战争的创伤都没有恢复。如今,樊哙又当面逢迎主上,这是想动摇天下的根本。况且,匈奴是个什么东西,听到他们的好话不值得高兴,听到他们的恶语也不值得愤怒。

这一番话立即震动了整个朝廷!

这番话和吕后的意见完全相左!

这番话痛斥了上将军樊哙,而樊哙又是吕后最亲信的将领!

说这番话的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大胆?吕后会听从这个人的意见吗?

敢于力排众议在吕后面前讲出一番道理的人,是中郎将季布。

季布是谁?他有什么特殊身份呢?

季布原是项羽手下的一员猛将。在楚汉战争的战场上,季布曾经屡屡困辱刘邦。但是,季布在当时名气极大,特别是季布讲信用,当时人说:“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意思是说,季布的承诺,比金子还要贵重。“一诺千金”这一成语就出于此。

项羽自杀之后,季布逃亡。刘邦一直惦记着这员屡屡困辱他的名将,下令悬赏千金要季布的人头,而且下令,谁敢藏匿季布,灭他的三族。

季布先隐藏在濮阳一位周姓人家中,这位周先生说:政府通缉你非常紧,很快就会追查到我家来了。如果将军能听我的话,我就献一计。如果将军不愿听我的话,我愿意自杀表明我并非想出卖你。

季布答应了他。

周先生剃光了季布的头发,项束铁圈,穿上粗布衣,打扮成一个被贩卖奴隶的模样,然后将季布放在一辆载重车上,和他自己家的奴仆在一起,到当时著名的侠客朱家家中去卖奴隶。

朱大侠心里非常清楚周先生卖给他的奴隶就是季布,但是,仍然将季布买了下来,安排季布到地里干活。但是,朱家对他的儿子说:这个奴仆干不干活,一律听他的意见办,千万不要勉强他。而且,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和他同桌吃,绝不能轻视他。

朱家把这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便乘了一辆轻便的小车到洛阳来见刘邦最亲信的太仆夏侯婴(滕公)。

夏侯婴一直为刘邦驾车,是刘邦的专用车夫,而且,夏侯婴还救过刘邦的儿子惠帝刘盈、女儿鲁元公主。此时,夏侯婴官拜太仆。夏侯婴认识这位朱大侠,便留朱家住下来,热情款待了好几天。

朱家看着机会成熟了,便对夏侯婴说:季布有什么大罪?皇上这么着急地要抓他。夏侯婴说:季布多次为项羽困辱皇上,皇上很恨他,所以才下决心一定要抓到他。

朱家问滕公:你看朱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滕公说:是个贤士啊!

朱家说:两主相争,各为其主。季布为项羽出力,那是他的职责。而且,项羽的部下能杀完吗?如今皇上刚刚得到天下,因为个人的私怨悬赏通缉一个人,这不显得皇上心胸太狭窄了吗?而且,像季布这样有才能的人,皇上如此紧急通缉,他不向北投奔匈奴,就会向南投靠南越。天下最忌讳的事就是让壮士去帮助敌国!您为什么不找个机会劝劝皇上呢?

夏侯婴知道朱家是一个大侠,并猜到季布一定藏在朱家家中,于是,他答应了这件事。

过了不久,夏侯婴按照朱家的说法说动了刘邦。刘邦下令赦免季布,并召见季布,任命他为郎中(皇帝的侍从官)。

到了汉惠帝之时,季布官拜中郎将(皇帝的护卫官,属郎中令)。

吕后、樊哙与朝中诸臣纷纷要求出兵攻打匈奴之时,季布非常清醒,他不顾自己曾在项羽手下任过大将的“历史问题”,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讲了自己的观点。

吕后听了季布的话,什么也没有说,下令退朝,从此再不提出击匈奴一事(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事——《史记·季布列传》)。吕后心里不得不佩服季布说得有道理,但是,樊哙又是自己人,不便批评,只好罢朝。

但是,如何答复匈奴冒顿单于的信呢?

吕后让人写了一封言辞谦恭的信,说:大单于没有忘记我,专门给我写了信,我惶恐不安。仔细想一想,我已经年老体衰,头发、牙齿都脱落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故难以从婚。

并赠送了两辆车马,一位美女。冒顿单于接到回信后,又派使者来,道歉说:我从未听到过中国的礼义,陛下这次算是让我领教了。于是,冒顿单于也献了马,作为答复,两家于是再次和亲。

吕后接纳了季布的正确意见,忍辱负重,维护了汉匈之间的和平,表现了她不同凡俗的政治家的眼光和气度。

这位在汉初宫廷斗争中残暴无比的女主,在处理汉朝和匈奴关系上却保持了少有的冷静,使汉匈关系继续保持了一种友好状态,这对西汉初年的休养生息十分有利。

但是,外交政策的正确无法掩盖吕后政治决策中的重大失误,一场迫在眉睫的政治决战正在酝酿之中。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政治决战呢?

请看:荡平诸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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