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慕士塔格峰山腰平台
“大爷的，感情你们起源宣传的冬眠技术，两千年前就已经被人家发明了啊。”包大牛一脸嘲讽。
“云牙子？”言沐寒低语，似乎对这个名字不甚了解。
“万古丹经王。”禹或非低声说道，他恰巧在这方面有所涉猎。“能让这些匈奴人活到现在的，估计也就他有这本事了吧。”
一边的魏炎冰说话了。“不错。说起他老人家的炼丹术，延年益寿、假死复活都是小儿科。为了炼制更加神奇的丹药，他游历大江南北，造访各路名山。当然也包括我们所处的这座万山之祖——昆仑山。”
“老板，他和你长的很像唉。”言沐寒盯着魏炎冰的脸说道。
“是我和他像。哈哈哈哈……”魏炎冰爽朗地笑道：“云牙子是他老人家的号，他本名叫做魏伯阳。”
“啊！”禹或非不禁惊叹了一声。“难怪，你和冰棺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什么？”魏炎冰迟钝的反射弧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的震惊问道：“他老人家的尸体在这里？”
平台上的几个人同时点头。
“你们没听那什么王刚刚说的嘛？那不是尸体，云牙子会复活的。”包大牛表情夸张，有些做作。
“快，带我去看看。”魏炎冰迫不及待的样子。
此时的逵爷和秦晋一直站在平台边缘注视着山腰赶来的匈奴大军。
“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正在全速赶来，最多还有五分钟。”秦晋喊道。
言沐寒示意魏炎冰去看山下的匈奴大军，焦急地说：“来不及了老板。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他们上来我们就死定了。”
谁知魏炎冰缓缓转向秦慕阳。“慕阳，刚刚呼衍王说他们匈奴人把云牙子当作神一样看待。这是真的吗？”
秦慕阳点点头说：“对的。”
“那就由我来接替这个神位吧。”
说完，魏炎冰走向呼衍王，他的眼神就好像见到了阔别千年的故人。逵爷早就已经放开了呼衍王。魏炎冰抓过呼衍王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后者不知为何有些热泪盈眶，他的脑海中还是昨日刚刚服下丹药的记忆，转瞬之间再次遇见另一番打扮的云牙子，此刻心中正是百感交集。
自从桑株古道遭遇埋伏，匈奴人损失惨重。而后他们又被未知的汉人从冰墙中唤醒，连日里接连作战。此刻的匈奴部队所剩无几。在这个紧要关头，云牙子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我回来了，为了你们。”魏炎冰坚定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这一次，秦慕阳几乎同步地翻译了出来。
归来的匈奴士兵已经包围了整个雪山平台，一层又一层。他们看到呼衍王苏醒了，有些欣喜若狂。同时又恶狠狠地盯着平台上那些奇装异服的异族人。只要呼衍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奋不顾身扑上来撕碎这些人。
呼衍王眼见匈奴子民都到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到了平台的边缘。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匈奴的语言。底下的匈奴士兵一开始是群情激昂，后来居然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呼衍王转过身，手指指向起源众人。
有那么一刻，禹或非以为匈奴人会扑上来，不由地心头一紧。
匈奴士兵们静静地站在原地，在王的面前，他们训练有素，像极了一群听话的孩子。听完呼衍王的话，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震惊，转而是惊喜。高昂的情绪重新占领整个人群。
也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了一句“云牙子。”
人群沸腾了。时光仿佛回到了两千年前的那一天。匈奴士兵齐声呐喊。
“云牙子！云牙子！云牙子……”
经过这一切的变故，昆仑山的危险算是彻底解除了。魏炎冰让言沐寒从飞机上取下来一个医疗箱。他拿出箱子里的一个高科技仪器，往一位匈奴人的手臂上轻轻一按。虽然看着就不疼，但是那匈奴人还是一脸的惊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医疗箱里的任何一样仪器。对他们来说，那些闪烁着银白光芒的仪器就像天外来物。前排的匈奴士兵纷纷惊呼，说这人果然是天神下凡。后排的匈奴士兵又开始呼喊“云牙子。”呼衍王瞪了他们一眼，匈奴士兵这才消停下来。
“营养不良，重金属异常，血管硬化……”仪器里里迅速显示出了一份不太乐观的身体检测报告。
“他们需要马上就医。”魏炎冰对着言沐寒说道。
沉默了许久的老肖在一边把玩着永生丹。当明白这些丹药根本不是什么长生不老药，而是帮助人体进入“冬眠”状态的药丸之后，老肖看上去就有些垂头丧气。
包大牛和逵爷还在翻看雷氏探险队每个人的背包，他们似乎对《云牙子笔记》情有独钟。魏炎冰远远看见几具现代人的尸体，惊讶的表情从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在忙于手头的事情，并没有多问什么。
秦慕阳在和呼衍王聊天，后者时而惊叹，时而微笑。禹或非好奇地靠过去。
“在讲什么呢？”他轻声询问秦慕阳。
“在给他普及匈奴帝国和匈奴王阿提拉的故事。”
“哦，这样说来，其实他们匈奴人的帝国大业在后来一定程度算是实现了，对吧？”
“是的。”秦慕阳继续转头和呼衍王说话。
秦晋在平台中间帮助匈奴人烧火，烤野味。为了尽快帮助其余冰墙里的人苏醒，山下的匈奴士兵带回来无数的干草和木头。
在忙完对匈奴人的检测之后，魏炎冰让言沐寒带他去寻找云牙子的尸体。禹或非眼看着匈奴人在身边穿梭，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碍事，于是也跟着他们下去了。
昏暗的下层洞穴里依然弥漫着烟味。当魏炎冰看到冰棺的瞬间，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在有意控制情绪。他默默地跪了下去，给自己的先祖跪拜了几下。
禹或非心想堂堂一个起源的总裁也蛮有仪式感的嘛，也许他们魏家对生命的探索正是始于这位先祖。他猜不透魏炎冰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是和言沐寒两人静静地站在魏炎冰的两侧。
魏炎冰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推了推棺盖，那棺盖和底座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魏炎冰只好让其余两人退远一步，他打开手中仪器的某个开关，几道光线从中射出。这是用来定位的光线，真正用作扫描的射线会沿着它射到尸体身上。魏炎冰围绕着冰棺开始转圈。
两个人远远看着，直到十几分钟后魏炎冰关掉仪器这才走上前来。
“怎么样？”禹或非好奇地问。
魏炎冰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来眼前的这位先祖的的确确是已经过世了。
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刻，禹或非感觉洞穴里有另外一双眼睛正盯着三个人。这双眼睛飘在空中，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想也许云牙子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他还没有实现他所说的第三步，也就是灵魂影响现实世界。而此刻他的肉体已经死亡，他的灵魂再也没有了归宿。
言沐寒小声地问道：“老板，云牙子说的那些关于灵魂的实验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有悖于现代科学。”魏炎冰眉头紧锁说：“没有人能够证明灵魂的存在。我们的意识建立在有机体生命的基础之上。没有了生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为什么他说他见过？”
魏炎冰摇摇头，显然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有一个疑问。”禹或非悄声问道：“他是一名汉人，为什么要去帮助那些匈奴人呢？”
“额，没准只是给予他们一些宝贵的希望罢了。”言沐寒说。
魏炎冰欲言又止。
当三人回到上层洞穴的时候，已经有好多新的匈奴人从冰墙里出来了。地上躺着一个个虚弱的人。言沐寒经过逵爷的身边，一把拉住后者。
“解冻所有匈奴人还需要多久？”
逵爷扫了一眼洞穴。“过了今天，估计还需要两天吧。”说完，他拿着火把赶着去解救下一个冰墙里的匈奴人。
“不行，这些人需要早一点得到治疗。”魏炎冰没有太多犹豫，一头扎进了来时的直升机里。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桶东西。
他打开盖子，沿着冰壁一路狂奔。里面的液体沿着墙角流动。是汽油！整个山洞里弥漫起难闻的汽油味。秦慕阳赶紧呼喊让匈奴人远离那液体。魏炎冰接过包大牛递过来的火把点着了地上流淌着的汽油，瞬间一道半米高的火墙在冰墙底下形成。
整个山洞里顿时火光四射，热浪逼人。冰块急速融化，甚至下起了小雨。汽油的火势慢慢减弱，不过山洞里的气温已经升上来了。呼衍王一声令下抓紧行动，在场的匈奴人迅速地将一个又一个苏醒的兄弟们抬出冰墙。
这场行动整整持续了四个小时，六百多匈奴人被救出。
之后的事情删繁就简地叙述一下。喀什这边暂时只有一台直升机，所以所有人不得不重新穿越了一次死亡谷。一千多人的队伍让这次的穿越变得异常安全。翻过九别峰，所有人回到了当初出发时的营地。迎接起源众人归来的还是那个笑呵呵的王叔。不过当他看到那黑压压的匈奴队伍时，不免吓得有些手足无措。由于当心匈奴人不适应现代的生活，魏炎冰安排他们在喀什住下，然后吩咐王叔在当地建立一个临时医疗点，以及开通喀什与总部之间的快速补给线。
秦慕阳和秦晋在九别峰山脚不辞而别。逵爷和包大牛也驾着吉普车离开了。王叔在听完言沐寒对这几天经历的描述之后对禹或非刮目相看，他笑呵呵地询问禹或非是否有兴趣来起源工作。禹或非摆摆手谢绝了王叔的好意。不过临别之际王叔还是将名片硬塞给了禹或非，说是以后有任何困难尽管去起源找他。当晚，禹或非终于坐上了起源的吉普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上午10点
梦境
三亚蔚蓝的天空，点缀几朵纯白的云彩。浅浅的海湾里有赤脚的人群在嬉戏、追赶。禹或非一个人行走在沙滩上，棉柔的沙子触摸指缝，酥酥麻麻。这里有精心堆砌的城堡，恋人的誓言，游客的涂鸦，一个浪花抚过，抹去大半的痕迹。沙滩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禹或非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隐约觉得在这里会遇见一个熟悉的人。
没错，他看到了。不远处那个人正朝着他走来。远远望去，那种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但是却不知为何他的视线不太清晰。随着那个人越走越近，禹或非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内心无比渴望看清来人的面貌。
阳光的照射下，那人脖子上一个东西一闪一闪，禹或非已经猜到那是谁了。这样的雷电吊坠只有那个人才拥有。
他用力挥手，大声呼喊那个人的名字。“雷震子——”
只见对方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些犹豫。不过他又重新朝这边走来，气氛有一丝诡异。
不对，那人不是雷震子。禹或非的大脑“嗡嗡嗡”地巨响。两人之间不过十米，他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这个世界上，他最熟悉的莫过于这张脸。那人，竟然是他自己！
“前方到站周水子国际机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将禹或非从他奇葩的梦境中拖拽了出来。他拼命揉搓眼睛，也不知还在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这几天对于禹或非来说实在有些疲惫。无论是在宾馆还是飞机上，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这次奇妙的昆仑山之旅。起源、雷氏探险队、假冒的“雷震子”、青铜瓶里的永生生物细胞、云牙子笔记、匈奴人以及云牙子，这里每一样东西似乎和他都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不知为何却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盘旋、盘旋。相比之下，从前的记忆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渐渐离他远去。上一次如此深刻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五年前的莫雷诺之旅，雷震子的离去使得他放弃了自己的探险生涯，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名大学讲师。
这是一趟从北京到大连的航班，总旅程不过一个多小时，没想到他还是睡着了，而且还做了如此奇怪的一个梦。关于那假冒的“雷震子”，这一次的昆仑山之旅似乎没有解开其中的秘密。他暗自决定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再去见见那些匈奴人或者秦慕阳，他们中肯定有人知道那个“雷震子”的故事。不过目前他只想赶快回家，他需要放下这件事情，彻底休息一段时间。
飞机停靠完毕，由于起源买的是头等舱，禹或非得以快速离开。当他揣起手中的手机时，心中不由地有些想念自己的那台旧手机。他心想捡到自己旧手机的也许是某个心善的人，尝试联系一下吧，如果对方在附近就好了。
禹或非生疏地在新手机上拨出自己的号码。电话居然打通了。他的心头一喜。
“喂，你好。”禹或非客气地和陌生人说话。
“喂，你好。”对面的语气一模一样，好像电话产生了回音。
“呃……请问一下，你是捡到的这个手机吗？我是这个手机的主人。”
“什么？”对方语气变得警惕了起来。
“我说我是这个手机的主人，你方便还给我吗？里面的资料挺重要……”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禹或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挂掉了电话。他仔细确认了拨出的数字，千真万确是他原先的号码。
于是他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我是禹或非，你是哪位？”这一次禹或非直截了当自报家名。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你猜？”语气冷淡。
“你是……禹或非？”禹或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怎么可能会有人猜别人是自己呢？但是此刻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对方那声音、那语气，除了自己还能有谁？他紧张地握着手机，手心微微颤抖。
另一边说话了，不是那么中听的语气。“知道还问，你个骗子！”
“嘟嘟嘟嘟……”
“啪！”电话从手心滑落，摔到地上，给屏幕添了几道裂痕。禹或非怔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怎么可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无神地望着前方，感觉自己双腿乏力，整个世界瞬间变得虚无，他更是无处倚靠，被抽了魂的躯壳随时可能倒下。原本他以为昆仑山的事情与他没有太多联系，但这一刻他发现他错了。自从他前往昆仑山开始，他就卷入了一场风暴，而他只是风暴中一片渺小的叶子，无论如何他已经彻底陷入这场风暴无法自拔了。起源？雷氏探险队？匈奴人？不管谁是眼前这场风暴的主导者，自从前往昆仑山的第一天开始，他的人生早已彻底沦陷。
禹或非没坚持住，摇摇晃晃走到墙角，跌坐到了地上。他把一只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按在地上。他需要感受一些触觉，给自己一丝安慰。眼前人来人往，谁能给他一个拥抱呢？他疯了，彻底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