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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魏睦 03

走廊里一个陌生的男生拦住了我,递给我一叠纸,然后指着纸对我笑了一下,就往我身后跑去了。我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低头去看收到的东西,是许多我昨天下课时候夏子骏给我的那种资料单子,只是这些都已填好,我想是参加活动的其他同学的。最上面一张左上角折了一下,一张纸条被夹在里面。纸条上写着“今晚前请连同你的那张交给203室北平邱先生”。

我的第一反应是,哦。然后我倒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

此时我刚从音韵学课上出来,脑海里全是古代音韵那些正切反切的例子。在走廊里,我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交给我一叠最终会交给邱深的纸。我将这些纸两端对齐,轻轻压了一下,然后放进我的书包里。

我望着空荡的走廊尽头。忽然我听到那边的楼梯口传来鞋子的嗒嗒声。我记得那个声音,我的神经也记得。我立刻陷入了极度的紧张感觉。

我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尖声说着,魏睦,幸福怎么可能不要代价吗?

直到半分钟过去了,我的手还放在那叠纸上,伸进书包里。我保持着这样一个可笑的姿势,仿佛时间暂停了。但我知道,我只是在等,等那边出现一个我熟悉的人。如果她真的出现了,我会微笑着和她点头打招呼。但在这等待的时间里,我不能动一下,我得确保在她出现的那一秒钟捕捉到她的身影,我得知道她离我有多远。

嗒嗒声传到我的耳边,在整个走廊里回荡着。嗒嗒,嗒嗒。我还没来得及对应上我记忆中的某个人,我的神经已经进入到了强大的惯性里面。

那边一只手晃进了我的视线,随之是一只穿着低跟鞋的脚,鞋子是黑色的,是那种学校或是风纪管理处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办事员会穿的鞋子,走在地上会发出磨刀石落进刀架的那种声音。嗒嗒。

我慢慢地把手抽出来,眼睛盯着楼梯口。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办事员走了过来,她有点胖胖的,看上去像个比我还要小的孩子。我不禁笑了。

“同学,还不回去吗?”她隔着走廊冲我喊,但是马上又捂住了嘴。我猜她是担心吵到别人。实际上我知道,现在留在教学楼里的多半会害怕见到办事员。

“马上回去了!”我边将书包拉上拉锁,边回答她,她此时已走到了我面前。

“天很快会黑的。你快回去吧。注意安全啊。”她拍拍我的肩膀,眯起眼睛冲我笑。

“嗯。”我点点头。她说好,然后继续往走廊那头走去。

这里是香港,离沈阳那么远。我很安全。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身上的紧张感觉也慢慢褪去了。我想象着一副滑稽的图画,令我神经紧张的某个人成了个怪物伸长了手想要够我,只是她那长指甲怎么也碰不到我。我越想着,越是放松下来。

“别担心啦,快去把东西送去吧!”我自言自语,像得了礼物的孩子那样拍了拍我的书包,露出即将拆开礼物的那种期待的微笑。

我望向走廊窗外,看见太阳在远处一座教堂的钟楼旁边。五点钟了。于是我往楼梯口走去,下到二楼。

203办公室就在左手边……我这样回忆着。可是当我拐过去,那间办公室却故意的一般,是213室。

我有些慌,出于我以前的许多经历,我觉得我要找上一阵子了。我的空间记忆相当差,方向感也差。我只能靠着运气去记住某条街道或者某个房间的位置。我对此真的很沮丧,可我没办法,我好像拒绝记忆似的,好像有别人会帮我记似的。但是事实是从前我迷了路,多半要自己绕许久才能找到。

不然问问别人吧?我往走廊那一头望,一个人都没有。太阳也倦了一般,走廊的地上是被收割完的小麦地的颜色。

我只好沿着走廊往里走,看到门上挂着的变成了214、215……216。好吧,我转过身往回走。我想着一开始还是二分之一的几率,然后214就意味着零。我却非要看到216才肯回头。

我又来到213室门前,往另一边走。202、201……没有203。我轻握拳头,想着还有哪里可能有个回廊。我想起那日坐着邱深开的车,我一直看着窗外努力记住街上的商铺。有关那天的回忆都被午后的太阳晒得褪了色,模糊了。我只记得他对我笑了,说我的名字很好。除此之外呢,关于那些街道的回忆都斑驳了。看吧,我记不住的。

“诶!是你啊!你在找什么吗?”

我回过头去看,是刚刚在楼上遇到的那个姐姐。

“我找203室。”我小声地说。

“真巧,我也要去203。你跟着我吧,我带你去。”她嘴上虽然说的是让我跟着她,但手却挽过了我的手臂,拉着我往楼下去。

“这203也不太好找,在一楼呢。”她用另一只手拍拍我的手肘,安慰着我。我真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我想,也不是我太无能吧……

“对了,你找谁啊?203室的人我都熟,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也行。要是你找的人不给你办事为难你,你也找我,我帮你办。你还没说你姓什么呢?下次我见你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我们走到两层楼梯的一半,她自顾自地说了好些话。她可真好,我喜欢身边有个热情的人说话,哪怕她说的全不相关我也爱听。天啊,我真想都告诉给她,把我心里想的都告诉给她。我想对她说,我来找邱深,我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还找不找我……我还想对他说我等他回来……我多想有一个姐姐,我能问问她我这样喜欢一个人正常吗?会不会是因为我感到无依无靠才这么依赖我遇见的第一个人……

“嗯……”我想了想,只是说,“我找北平来的邱先生,我姓魏,我们有个活动受他们资助。”

“邱深吗?”她听了笑了,“那是个青年才俊啊!”她看我一眼,我没打断她的意思。于是她接着说:“我听说他之前在法国留学,学的是政治。现在啊……”她回想了几秒,“现在在北平也算有很多资产吧。”

她忽然停下了,我意识到我脸上不知所以的微笑,立刻板起了脸。我的心跳响的仿佛耳边敲起的鼓。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我竟然觉得有点骄傲。是在为我自己的眼光骄傲吗?

“主要是人嘛,也是一表人才,很有风度。”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听了,下意识地将眼睛看向远处,脸上变得滚烫。

“到了,这就是203。你愣着干嘛?”我的胳膊被她一拽,我往前一看,门上挂着203的牌子。我冲她笑笑,她一个“明白了”的眼神抛给我,这让我更不知所措,两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哎!傅晓青你终于来了!”办公室里一个男人冲我们这边招手。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进去了。

我小心地走进去,环顾一圈,并没看到邱深。

我以为我会看到他和别人交谈甚欢,我甚至想到了他面对别人的打趣挥了挥手的样子。可是他还没来。我得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得等着他出现。

就像是等着拆礼物时刻的那声爆竹。诶,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我皱起了眉。

晓青从一堆散落混乱的打印纸里抬起头,向我指了指里头的一张空空如也的办公桌。我点了点头,向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这办公桌上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要是能有一个文件夹呢?就是那种厚牛皮纸制成的,翻开后头上有铁质的夹子。像是一个关上的宝箱一般,我可以打开它,然后再感受到发现宝藏的那种快乐。我是个迷过路找过帮手才到达这里的寻宝者,为了能找到更多的关于邱深的记忆,我可将自己的回忆都翻过了一遍,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我想看看他的字是什么样子的,他写的自己的名字。邱深。我在心里念过一遍,又写过一遍,但总觉得我写的小气,于是又在脑海里擦去了。

可是没有文件夹。桌上一张纸都没有。没有,就是没有。跋山涉水也罢,柳暗花明也罢,我该悻悻归去。不,不是。我扑哧地笑了出来。他很快就会来了,我这里有他需要的文件。或许他今天就要走了,但我们还能见一面。

还能再见,一面。

我抬起头,环视四周墙壁上的书法,但我看不太清了。人常说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我很久没这样珍惜过什么了,一丝一毫都要捧在手心的感觉,将自己的全部拿出去任由别人伤害的感觉,让我想起小时候与玩儿了一个夏天的友伴分别。我当时哭得很凶,现在还能想起抽噎时候后脑的闷闷疼痛。但我现在是个大人了,我已经二十岁。特别是在经过了一段痛苦的岁月之后,我以为我不会再相信命运的公平正义,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但我就是这样,眼泪先着离别的悲伤来了,然后我才觉到心里原来这么难受。

邱深……

“魏同学!邱先生来了!”

我听见晓青这样喊了一句,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面向着门口。他就站在那里。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我知道,他要回北平去了。我想要笑,可是我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我得确保它不会滴落下来。我不想做一个会莫名其妙流泪的奇怪的人,我现在真的不想。

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我看过去后他没立刻做出反应。半秒之后,他回过了神,微笑着向我走过来。我想起晓青说过的他是个资产家,兴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真希望不是,我希望他能多顺利少曲折。曲折别安排给他,我可以多些……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只是有些无力。

“你等很久了吗?真不好意思!”他说道。

“没有没有!”我立刻否认,然后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眼神,继续说,“我……我还以为你走了!”但是,低下了头的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烧着我的头发,我的暴露在他视线下的每一寸皮肤。我不知道该把双手放到哪里去,它们显得那样多余。随后我想起了包里的资料。我从包里拿出刚收到的那一叠,然后又从课本里抽出我的那张,合在一起递给他。

我实在实在不敢去看他。但是,魏睦!他要走了!回北平去了!我在心里叫着这个怯懦的自己,快看他一眼吧,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于是,我试探着抬起眼看向他。令我吃惊的是,他脸上没了那种礼貌的微笑。他冷着脸,眼睛透露出他对现在面前的一切都毫不关心。他想赶快回北平去吗?他……对于我们的认识,他不屑于善始善终吗?

我看着他把资料都装进他带来的一个文件袋里,没在我的那一页上做任何停留。他不在乎,那当初为什么要看我的名字?只是不小心吧……或许他也不想知道的……

我有些气愤,我感觉到被欺骗了。我被他骗了,也被我自己骗了。我还以为……算了,我大概又犯了不理智的毛病,是我感情用事,幸好我还没说什么,我那些话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比如我笔尖划过的纸上,比如我的心里。

“谢谢你送来,这样就好了。再见。”他说。说完,他没看我一眼,更没点头示意,而是直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拉住他,手放在他拿着文件袋的弯曲的手臂上。我们至少,至少正式地道个别?就当我的梦醒了,你也最后对我笑一下?

他回转过身来看着我,真的对我笑了。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笑容,这比我所见到过他都更加冷淡,更加疏离。

“还有事吗?我要赶八点钟的飞机。”他说。我的手慢慢松开了,他却不动声色地朝我这边移动了一下。我有些惊讶,不能解释他这个动作的意思。他不是在拒绝我吗?从他的冷淡表情中我找不到任何线索。他只是将我当成图谋他什么的人,然后向我表示他不可能因为我羞于启齿的目的而感到一点点的担忧吗?我不是这样的啊!哪怕我真的想留住你,想保留什么关于你的东西……我这也算是图谋吗?算,算是吧……我本来就一步都不敢往前了,他更是让我往后退着,直退到我刚冒出芽来的尘土中去。

几秒钟之后,我意识到他还在等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小声地说:“你一路顺利,欢迎你回来。”我怕我说的如此小声,还是让他听出来我的难过。在他的面前,我的掩饰总是孩子的把戏。我不由得苦笑,算了吧,别装了魏睦。你这句话已经证明你还想再见他。叫他知道了没什么可耻的。他都要走了。

“魏睦。”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我望向他的眼睛,里面有些悲哀的情绪那样深刻,我很不解。难道真的是北平出了什么事?

他接着说:“那张将用作活动资金的支票被我收进行李里了。如果能顺便给你那就太好了。”他说了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我听了,却立刻点了点头。我将手从他手臂上拿开,慌乱地上下揉搓着我拎在手里的书包带子,说:“那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可以去。”

他是笑着的,但眼睛里的悲哀没变。他的眼睛让我想起沈阳下过的每一场大雪,那种白茫茫的感觉,每每叫我不能言语。我的心好疼,我真希望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比找不到路更无能。他都能记住甚至没来过一次的街道,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可是我只能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我连问一句都不敢。

到了车上,他仍旧沉默着,只是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开车时候有些分神。我想,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我想到从前听来的资产家一天之内家财散尽,妻离子散的流言……

我小心地瞥着他,尽量不让他发现。我想,邱深是个为人处事以及处理事务都很得心应手的人,哪怕一夕之间堤溃,以后总也有出路。他不是会被打败的那种人。他的人生检验单上永远不会写着“无药可救”。

希望坐在我旁边的人能安全地度过所有劫难。我望向窗外,趁机像不知名的值守神仙许了个愿。

到了旅馆,上了楼,他在122房间门口停下了。我在一旁等着他拿出钥匙开门。他将钥匙插进锁孔,随后却停住了。我等着他打开门。一秒钟,两秒钟,五秒钟。他保持着转动钥匙后的那个动作,仿佛也在等我做什么。

他是在等我……等我离开吗?

“我拿完支票就走。”我说。

别担心,我不会非要掺和进你的事情的,我很听话的。你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我就在这儿,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

他听了我这一句话,打开了门。我进到里面,看到门对面的沙发,以及里面一张铺得很整洁的床。这房间和我想象中的旅馆房间真是如出一辙。随后,我才看到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我回过头冲他微笑,这笑容表示我已经能够接受他会离开这一事实。人生有聚有散,我明白。

可是他仍旧冷着脸,让我有些难堪。他自己也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他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到行李箱上,这让我有些不解。

你不是……要给我行李箱里的支票吗?不会是忘记了吧?

他直视着我,直看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的四肢仿佛都因为心脏的过度运动而失去了力气。

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接着是我的肩膀,此刻我离他的脸那样近,近到能闻到他呼出气息中的淡淡的烟味。

“邱深……”我小声说。我仍不太清楚现在是在发生着什么。随后他吻上了我的嘴。我的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了,我慢慢陷进他的怀抱中。我的双手被他攥在手里,他的嘴唇在我的脸颊上、耳朵上、脖颈上亲吻着。他风衣里面的衬衣雪白的熨得端正的衬领在我眼前晃着,像是教堂里彩色玻璃上的白色云朵。

他突然将我抱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服,但他的怀抱让我觉得很安全。他轻轻地将我放到了那张铺得整洁的床上。我的手得到自由了,但我却轻轻地抚摸着棉质床单上轻柔的绒毛。

他脱去风衣扔在地上,向我靠了过来。他的手在我头发之间摩挲着。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的裙子被他掀了起来。我的皮肤因为他的触碰而紧张起来。

我抓住床单紧紧握着,他的温度紧紧贴着我,我似乎再也不怕寒冷的侵袭。

再也不会害怕了。

在我滚烫的脸上,泪水反而显得冰凉。像玉一样的触感,是我此刻眼里流出的泪水在眼角出发滑落进头发里。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我半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焦虑地看着我,头发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也都是汗珠。我想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可我的手抬不起来。

你想说什么呢?我想象着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些我无数个时刻想听到的话。“别怕,没人会伤害你。”“我在这里,现在在,以后也会在。”“你没做错,我都知道。”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眼神从焦虑又慢慢变成那种悲伤。于是我才意识到,对于我的过去他一无所知。他不是神,也不是神派来补偿我所遭受到的一切的天使。他也是个普通人。他只是恰巧成为了我的梦。

他缓缓地起身离开了我,然后冲出了房间。

我慢慢地,慢慢地蜷起身子,盯住他离开的那个位置。他留下的温度很快就散去了,我来不及留存一丝一毫。行李箱还在那里,文件袋也在那里。他的风衣还在地上。

我顿时觉得有些害怕。我知道他就在门背后。我想问问他,这算是什么?对于他邱深来说,这代表什么?亲吻,拥抱,是最后留下的礼物?他也觉得我是个需要施舍的可怜人吗?

几分钟过去了。我走下床,慢慢靠近房门。我看到门虚掩着,他的白色衬衣我能看见一小部分。

“邱深……”我试着叫他。可我的声音却那样沙哑,一点都不像我的声音。

我盼着他能和我解释一下,我不要他说句诗,我只想要一个最最简单的表白。此时此刻,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仍旧不明所以,我希望他能给我个解释。

但是他缓缓地打开门走进来,用通红的双眼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他就已经拿起箱子和文件袋离开了。

我站在那里,站了很久。我都忘记了我默默地哭了有多久。只是下到楼下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哑了。我当然不能去追他。万一他只是一时冲动,我赶着去追他岂不是叫我们两个都难堪吗?所以,我等在房间里,等着天快要黑了,窗外小孩子的吵嚷一阵阵过去了,才下了楼。旅馆的前台叫住我,我走了过去。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杏黄色袄子。我看见她脸上有些可怜我的那种表情,越来越觉得害怕。我怕别人可怜我。

“是你吧。邱先生要我把这个给你。”她对我说。我颤着手接过她递给我的一张便签,看到上面写着北平的一个地址。是,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出口,发现我的喉咙有些痛。

“邱先生付了今晚的房费。你可以在这里过今晚。这是钥匙。这是他的地址,他说,如果你想可以给他写信。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她慢慢地说完这些话,像是她知道我必须一点点理解她的话那样。说完,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拍了拍我拿着便签的手背,将钥匙放到我手里。

“谢谢您。”我说,然后又想起那天邱深凭着一个“您”字认出我是北方人的事情。我的左眼皮颤动了一下,仿佛是蝴蝶的翅膀感受到了风中传来的危险信号。

然后我又上了楼,回到了那个房间,关上门。我脱了鞋子,在沙发上蜷缩起来,盯着旁边几案上放着的电话,它在这段安静的时光里慢慢地、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在黑暗中,我摸索着,找到邱深留在地板上的那件风衣,把它抱在了怀里。

我现在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在哭?我想着,我当然要给他写信。我是有点高兴的吧?我终于有立场去问他的心意了。可是我又后悔,我不该把事情逼到这个地步。他那双眼睛,本来是柔和的,满带着笑意的,怎么会那样狼狈不堪……我要问他什么?当然要问他是否已经结婚,或者有结婚的对象也是同样的。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在笑。笑声虽然很小很小,但的确是我发出来的。我的身体里似乎有冰块正在融化,一点一点,我的表情都回来了,比以前还要恣意。因为我想到了将来……我与邱深还有未尽的关于将来的可能。

我的心可真狠啊。想到这里,我竟然觉得如此的代价,也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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