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平城弯弓持箭,我以为平城要用这支箭射死老者,心凉了半截。若是这只箭没有射中老者要害,那么平城必死无疑,更何况老者可能根本不是肉身,那平城必然要激怒老者,莫说平城,我们所有人都要搭上性命。
可是平城张开弓,射的竟然是自己身边的持矛泥偶。我大惊,郭正业慌忙问我,“平城这,这是做什么,那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有杀了那老头!”
老者并未走下一步,而是扭头笑着对平城说道,“你这一步棋犯规了。”
“晚辈认输,”平城下马,扔掉手中的弓,向老者拱手道了句,“汝犹龙矣。”
“汝犹龙矣?这是什么意思?”郭正业问我。
我摇了摇头,也从未听过。
老者闻此话竟然哈哈一笑,“原是故人来。”说罢一挥袖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脑中如同抽丝般疼痛,方才发生的事都变得混沌不清,再清醒时就是我们四人躺在望海峰北坡的丛林中。我睁着眼看了好一阵儿遮天的林木,却怎么都回想不清方才在秘境棋局里发生的细节。
“乐御,乐御。”我茫然的躺了不知多久,才隐隐听到平城叫我的声音,他竟然一直坐在我身边叫我,神色十分的紧张,我却丝毫没听见。
我只觉得全身虚脱十分疲惫,如同大梦一场,“我刚才睡着了?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们掉进秘境里了······”
这时我听见郭正业也哎呦哎呦的叫起来,“哎呦,我的头,好晕啊。我刚才睡着了吗?我梦见我们下了局棋,还差点搭上性命。”
“我也是!”我慌忙说道,想要向他求证。
平城说道,“不是做梦,确是方才掉入了幻境中,差点丢了性命。”
“我记得最后,有人要射箭杀了魏涣。”郭正业急切的说道,“我们怎么出来的!”
我也忘了我们是怎么出来的,脑中只有个大致的印象,只记得有一个青袍的老道,要我们和他下棋,就要射杀魏涣的紧要关头我就醒了。
平城将我拉起来,他似乎很精神,一点都不似我们这般疲惫,“我抢了弓箭手的弓箭,射杀了老道,我们便出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并未看向我们,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丝毫想不起一点,“平城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平城笑道,“可能因为我的修为比你们深厚些吧。”
郭正业使劲晃了晃晕头转向的脑袋,拍了拍脸,突然惊叫,“魏涣呢!”
这时我才想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魏涣此时还躺在树下没有醒来。
“她好像是吸了太多秘境的瘴气,所以元气大损,无法行动。”平城翻了翻魏涣的眼皮,又把了她的脉搏道。
“这该怎么办。”我问道。
“完了完了,我就不该带上魏涣的,都怪我。”郭正业抱着头懊恼的团团转。
平城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在路上见过颦草,这种草吃了能让人短时间内恢复气力,不知疲倦。先让魏涣吃下颦草,撑到下山我们再给她找大夫医治。”
郭正业听完立刻蹦起来,“长什么样子?我去找!”
我抢先问道,“这草吃了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我以为平城会肯定的回答不会有事,结果他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因为吸了过多瘴气晕死过去的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吃了颦草,气力一定能恢复。”
“乐御,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魏涣不吃这个草,她在林子里面只会更危险。”郭正业急得团团转,“平城,这草长什么样子?我去找。”
“样子和向日葵一样,只是小一些。”
说完郭正业扭头便要走,突然他挠挠头,喃喃自语道,“诶?我怎么不认识这地方?我明明没走错路啊······”
只是稍作疑惑,他便走了,我想他应当是刚从秘境中出来,脑子还有些糊涂吧。可是现在看看这地方,脚下的土地干硬,可是我也分明记得郭正业一路上都是带我们走的泥泞小路,为此魏涣还一路哀怨弄脏了她的裙子。
我想及此便看了一眼魏涣的裙子,却发现裙裾上竟然没有一丝泥斑。
难道我也被瘴气影响晕了头?
此时平城将魏涣扶起来坐靠在一棵树旁,“乐御,你用法术帮魏涣逼出一部分瘴气。”
“啊?我没用过这种法术······”我讶异道,我虽在书本中学到了不少法术、阵法和口诀,但是这种用于人的法术我只是背过口诀并不会应用。
“和平常法术没什么不同,平心静气、摈除杂念,心中想着你要达成的目的便可。”平城坚定地看着我。
我困惑的看着他,犹豫着在魏涣面前盘腿坐下,对自己万分不自信。
我聚灵气于丹田之中,凭着印象双手结印,口述咒语音密,想要催动气脉,然而我的灵气丝毫没有被催动。接二连三尝试皆失败了,我有些气急败坏。
“乐御,口诀音密不是说给别人听的,音密是为了催动气脉。你要集中意念,让心中明确你要做的事情,达到意密才能引发潜能。”平城说道,“你再试试。”
这次我再次调动内息,心中放空,只想着要用灵气逼出魏涣体内的瘴气,双手结印,我再次念出音密时,灵气从我掌心溢出,笼罩住魏涣,魏涣瘫软的身体被灵气托着,竟飘浮了起来。我惊讶间,灵气骤然变弱。
“乐御,集中精神。”平城叫道。
我立刻不敢再想其他,只专心施法。渐渐的魏涣体内开始散发出一缕缕灰白水汽,直到这水汽散发光,我这才收回灵气。刚一收回我的心神,突然我觉得自己身子空落落的,突然一沉竟是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这一摔不轻,我的身子骨都要碎了般疼痛,原来方才我也漂浮了起来。
平城赶着接住了魏涣,又来拉我起来,他满眼带着赞许,“很不错,只是若能将此法与漂浮之术合用,便不会摔得这么惨了。”
我难以置信地说,“达到两个法术合用我还得学上几年呢!”
“不会,都是大同小异,多多修习意密,很快就能达成。”平城肯定的说道。
“天呐!”这时我才发现郭正业手里拿着一把颦草,竟然一直在不远处呆呆的看着我,“你刚才用了置息移气的法术吗?这可是很高级的法术啊!你们东林都这么厉害吗?”
“这······这法术很高级吗?”我心里一阵紧张,若是我不小心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法术,会不会被我父亲和祖父教训。我忙看向平城。
平城轻快的笑了一声,“你们别这么紧张,这是治病救人的法术,又不是什么邪术,你现在能够使用是因为你有天分。”
郭正业还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们郭家虽然不修法术,但是我听我爹说了,这种用在人身上的法术越是有用便越是危险,所以仙门都会等到门生年纪大了才会传授心法。”
他又皱眉使劲思索了一下,突然正言道,“对,我爹说这种心法叫意密,这种境界须得灵气极为纯正,灵根清净扎实方可达到。故而年轻的门生都是没有这境界的,看来乐御你的灵气非同一般的纯正啊!”
我听得此话更为震惊,因为意密是平城两年前便教会我的,当时我刚刚能聚齐灵气,他也并未说意密是多么深奥的境界,平日里我读的书本也皆是他选来拿给我的,对于能学什么不能学什么我从来都是听他的。
“哎······你们,我怎么了这是。”我正沉浸于震惊中,便听见魏涣虚弱的声音。
我们赶紧围上前去,她虽看似清醒了,身体却好像不能动弹,“我,我怎么动不了?”她慌张问道。
她看起来十分迷茫,我们也并未告诉她陷入秘境之事,只是避重就轻的告诉她中了瘴气之毒。
“哎,对对对,我拿来了颦草。”郭正业赶紧将自己手中的一捧小花拿给平城。
平城将花摘下来,给魏涣服下,只是稍事歇息魏涣不但站了起来,而且看起来精神百倍。
她惊讶的伸展着腿脚,声音洪亮沉着,“诶?我觉得我吃了这花不但能动了,现在觉得腿脚轻快,绕着这山跑上十圈都没问题!”
“你可算没事了。也别跑十圈了,我们赶紧下山给你看病去吧!”郭正业连忙拽上魏涣就下山。
我拉住平城,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会法术的?”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八岁时到东林,十六岁时开始沉睡,直到八年前才醒,醒来便用不了法术了。”
“那你岂不是就没怎么学过法术?”我惊讶道。我十六岁时也才跟平城开始学习,那时候我也不过刚能聚气,根本不会什么心法口诀。
“我爹当年意识到自己已是穷途末路,教了我不少东西。我记性、根骨都比别的孩子好一些,所以虽然无法使用法术但是用法术的感觉不会忘。”他认真的回答道。
我边走边细细琢磨了一番,终于忍不住问了他,“平城,我总觉得,刚才你救我们出秘境,不是因为你杀了老者。是吧?”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平静深沉的眼眸里我看不出一丝慌张与情绪,“那你觉得我怎么救的你们?”
我心里很是郁闷,“你有太多我不会的本事,我不知道的秘密,我猜不出。”
“那你觉得这些重要吗?”他突然停下,我也站住了脚步不得不认真看向他,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深沉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情绪,看起来有些忧伤沉重。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真的回答,“当然重要。我不想我身边重要的朋友对我有所隐瞒,这让我觉得我不被信任。”
感觉自己的话有些腻味,我复尔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那老人若是肉体凡胎,你杀了他便是背了杀戮。你不是那种人。”
他脸上的那一丝沉重突然僵住了,他有些讶异,但片刻后又哑然失笑,仿佛刚才那个伤感沉重的人不是他。他笑过后转过脸去,先行一步往前走了,我在他身后跟着他,对他没有给出的答案心里很气郁。
“就是因为我,用弓箭,射杀了他。”突然他说道。
他的声音很小,便是在这寂静的林子里也应是只有我能听得清。他的语调仿佛是在讲与他自己全然无关的故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绣着银丝的亮白长袍让他在幽暗的林中如同一道刺目的光,却更加萧索寂寞仿佛是走在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