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大江中,莫离识得水性,并不慌张。突然,她只觉得有人向下拉他的脚踝,心道:不妙,要是被这些深谙大江水性的匪徒将我拖住,便难逃升天。
想到此处,莫离自腰间抽出三尺软剑,向脚下一划,那歹人果然松手。莫离趁此间隙,提气纵起,一跃脱离水面。可是,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在这黑暗中寻得方向,无奈又落入黑暗的大江中。她闭气凝神,只觉身边水流异动,似是有什么东西窜过来,莫离猛向侧面闪躲,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从江中刺出,莫离挥软剑格挡,剑锋顺势下弯,直点歹人腕部,只听“哎呦”一声,那歹人依仗水性精纯,嗖呼一下没了踪迹。莫离也不急追,他深知此时追下去势必吃亏,可是又往哪里去呢?沈大哥也不知怎样了,只盼月亮快快出来,好看清周遭情形。
正在这时,忽的水中出现一片莹莹蓝光。莫离一惊,嗖的跃出大江。然,他仔细一看,水面冒出一人一马。而歹人犹如游鱼,盘旋于水中,正在伺机行动。
只听沈沐风“哈哈”大笑,道:“跟小爷我玩这套把戏,让你们无所遁形。吃我一招!”不知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激射而出,直戳入水中,那些待人惊乱而散。但,江水黑沉湍急,蓝光很快便随江水而去。沈沐风的手在空中一辉,江天蓝成一片。沈沐风大叫:“莫兄弟,莫离!你在哪里?莫兄弟……”
莫离其实离他不远,只是潜在江中,听他呼喊,便要过去。他刚欲游过去,只觉一阵疾风奔沈沐风而去:“沈大哥,危险!”莫离顾不得那么多,催动内力,提气纵起横飞至沈沐风身前,软剑挥处一只雕翎箭被斩成两截。莫离腾空翻跃,站立在机动马的屁股上。由于沈沐风洒出的蓝光,莫离的行动沈沐风尽收眼底。他又惊又喜,道:“莫兄弟,你没事就好。你的功夫也太好了!”
只听远处一个女子声音,道:“呦!今儿遇上高手了,不过这黑漆漆的江上,难不成还让你跑了?兄弟们拿下那女的,重重有赏。”
沈沐风冷笑一声,低声道:“看吧,咱们赢定了!”
莫离不解,问:“为什么?”
沈沐风道:“那女的想是被你刚才那两下子吓傻了,说拿下那女的?那不是她自己吗?”
莫离并未作声,沉沉夜色掩住了他的面容。
蓝光再次消退,沈沐风道:“莫兄弟,这磷光粉发光毕竟有限,刚是为了寻你,现已寻到了你,我们便偷偷跑了吧!在这大江上,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莫离冷“哼”一声,道:“我们想跑,她们会放过我们吗?沈大哥,你守好机动马,我们也未见得会输。”莫离转对暗夜深处,朗声道:“对面的妖女听着,有什么招数尽可使出,我在此统统接下便是。”
那女子尖声笑道:“小妮子,好大的口气!今天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那女子话未说完,便大叫道:“啊!小妮子,你用什么伤我,尽然敢伤到老娘的脸……哎呦!”
莫离傲慢一笑,道:“我只用普通的绣花针伤你,你最好知难而退,否则我便取你性命。”
那女子再不吭声了,莫离低声对沈沐风道:“沈大哥,我的计谋似乎被识破了,这下危险了。”
正在两人身陷囹圄之际,月亮扒开云缝,悄然露出些许月光。这银辉虽微弱,但在大江之中的两人来看,便是救命的稻草。沈沐风抬眼,只见不远处,一艘小船正飘摇在江面,上面站着一名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这已经足够。
女子见月光破云而出,冷哼一声,道:“算你们运气,兄弟们,撤!”
看着小船飘远,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沈沐风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嬉笑道:“看,我就说她被你吓傻了吧,你还不信。自己抓自己不说,这会还吓跑了!哈哈哈”他玩味着莫离跃身相救的情景,不禁又感叹道:“不过说实话,莫兄弟,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是怎么从江里直接跳出来的?我怕是再练十年八年,也赶不上你啊!”
莫离羞赧,道:“沈大哥,其实我骗了你。我是女儿身,她们口中的小妮子,就是我。”
沈沐风波浪波浪脑袋,心道:我听错了?莫兄弟说他……他是女儿身??他只觉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头也似要炸开了,胸膛也要炸开了,哪里都要炸开了,这次是真的发头风病了。他趴在机动马上一动不动,生怕碰到莫离,亵渎了心中的“兄弟”。
莫离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生气了,又道:“今日遇险,全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江湖阅历不足,也不会上了船老大的当。多亏沈大哥相救,如果没有你和机动马,今日恐凶多吉少。”
沈沐风仍不吭声,莫离心中焦急,又道:“沈大哥,我本无意骗你,只是女儿家行走江湖诸多不便,我才化为男装,实无意欺骗。”
沈沐风还不吭声,其实他并不是不吭声,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喜悦无法言说。他现在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我不是断袖!”
莫离见他始终不肯说话,情急之下抱拳道:“沈大哥,你若怪我,我们便重新认识一下。吾乃湖心岛岛主南宫冥独女——南宫莫离,天殊剑第三代传人。今去重庆实则是为寻……”
不待她说完,沈沐风“咕咚”一声,一头扎进了大江之中,这可吓坏了莫离。莫离探手一把拉住他,将他拖回机动马之上。
沈沐风吐了口水,瞪大了眼睛,急道:“莫兄弟……不对,南宫姑娘,你切不可在旁人面前再提起你是南宫莫离。江湖险恶,觊觎神机图的人虽多,但不代表觊觎天殊剑的少啊!只是你们天殊剑传人个个武功卓绝,难以下手。若缝今日这等处境,歹人占尽天时地利,你我岂非人人鱼肉?那时天殊剑决也是难保。”
莫离听得心中感动,道:“沈大哥,我记下了,你不生我的气了?”
沈沐风此刻已经清醒,道:“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啊?”
莫离心中只觉一丝暖意涌入心底,驱散冽冽江风的寒意。
沈沐风借着微弱的月色打量四周,不禁叹息道:“也不知道这是把我们冲到哪里了,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的,得想办法上岸才行。”
莫离凝望山崖,道:“嗯,峭壁险峻,就算上去也无法行走,得攀爬上去才行。”
沈沐风道:“你看那边,似是有一片平坦滩涂,我们就在那里上岸。”
莫离点头,道:“全听沈大哥的!”
沈沐风从机动马的屁股中拿出一根四五丈长的抓钩,两人等待机动马漂到适当位置,沈沐风单臂较力,甩出抓钩。抓钩旋绕住峭壁上的一棵小树,拖住随江流飘摇的两人,机动马随着江流下行速度骤然减慢,慢慢向岸边靠拢。
两人登上滩涂,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沈沐风在滩涂上洒了一些磷光粉照明,又去捡了一些干树枝,搭成火堆。
他对莫离,道:“莫……莫姑娘,你先把衣服烤干吧!”说罢,将自己的长衫脱下,用抓钩绳索串起袖筒,两端固定在斜生的荆棘上,挡在了他与莫离之间。又道:“衣服烤干就睡会儿吧,天亮了再想怎么出去的事。”
莫离道:“沈大哥,你不冷吗?”
沈沐风心中一暖,险些喜形于色。他强装镇定,道:“这大热天的,我皮糙肉厚,不碍事!你快烤干衣服,睡下吧!”
莫离在长衫的一侧,悠悠叹道:“沈大哥,能遇上你真好。此次去重庆,我也是去神机堂的。”
“哦?莫兄……不对,莫……莫姑娘也是去神机堂的?我就说咱俩有缘分嘛!”
莫离羞涩浅笑,道:“沈大哥,不如你就叫我莫离吧!省得兄弟姑娘的。”
沈沐风暗暗窃喜,道:“可以吗?莫……莫离。”莫离点点头。沈沐风看着地上跳动的火光,满脑子的机关也似生了绿草,直是一派春风十里,鸟语花香的场景。
莫离怔怔的盯着火光,若有所思道:“沈大哥,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
“啊?”沈沐风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追问道:“逃婚?有人向你提亲?”
莫离摇摇头,道:“也不算逃婚,只是狂刀门掌门去给他儿子霍忠继提亲。我心中不喜这门亲事,又听闻……又听闻神机堂的事,就跑出来了。”
沈沐风佯装沉稳,道:“你心中不喜,自然你父母也不可逼你。否则,我这做大哥的都不答应。”他表面一本正经,心中那个沈沐风早已乐得满地打滚,南宫姑娘不喜欢狂刀门的小子,哎呦,我真是乐死了……
“沈大哥……”莫离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在未出生时就与……与神机山庄……与神机山庄定下了婚约。只可惜,庄毁人亡。”
沈沐风心中一紧,暗忖:婚约?神机山庄?
只听莫离续道:“只盼得这次真的能寻得……寻得……”
“寻得什么?”沈沐风头脑一热,一把拉开隔在两人中间的长衫,看着莫离那似红霞晕染的脸庞,心中微凉,道:“可是寻得你的未婚夫?”
莫离羞涩的低下头,道:“沈大哥,我总觉得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般,才与你说的。你不会觉得我不知羞耻吧?”莫离心中也很奇怪,为何自己会对这个认识没几天的男人说起这些?
沈沐风将长衫拉平挂好,坐回地上,道:“不会。”他心中暗忖:要是神机堂真的有个神机山庄的慕少爷,莫离就要嫁给他了。我还想拜他为师,莫离不就成了我的师母?
莫离并未察觉沈沐风的异样,又道:“沈大哥,慕公子在我尚未出生时就送我一幅画,画的是我们湖心岛的凝碧崖,里面还暗藏机关,甚是精巧。还说,他要雕一只白玉笛做聘礼,前来迎娶我。”
沈沐风心中憋闷烦躁,却不敢发作,只得隐忍搭言,道:“那只白玉笛……是他送你的吗?”
莫离摇摇头,道:“我出生前,神机山庄便已化为乌有。我无缘见得他送我的白玉笛了。沈大哥见我拿的那只白玉笛,是爹爹在一支西域商队购得,现在也失在这茫茫大江之中。也许……我们本无缘分吧!”莫离怅然若失的用木棍挑动着篝火。
沈沐风叹息一声,道:“有缘自会相见的。”他虽面上这样对莫离说,却暗自嘀咕,道:“她终是心里有人,怎么就不是我!唉!”
莫离耳力过人,听得他咕哝了一串,便问:“沈大哥,你说什么?”
沈沐风尴尬,道:“啊!没什么,赶紧睡吧,明天还不知道能遇到什么呢!”
莫离也没想那么多,道:“嗯,好!”
第一缕阳光射入峡谷,映照江水,倒映在石壁上,光线便骤然明朗了起来。南宫莫离揉揉惺忪的睡眼,偷瞧了沈沐风一眼,原来他还在呼呼大睡。莫离心道:这几日赶路,也没仔细瞧瞧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大哥哥。于是,她凑上前细细打量。只见沈沐风双目轻闭,浓密的睫毛笔直错落,眼睑折痕清晰,眉浓如剑,鼻梁挺拔,唇如丹珠,肤色也较普通男子白上一些。莫离又想起他白天哈哈大笑时,那清爽率真的神情,不禁痴痴笑起来。
莫离轻轻起身,暗忖:好了!看完沈大哥,该去搞点吃的祭祭五脏庙了,想必沈大哥也饿了。莫离笑了笑,悄悄的离开了滩涂。
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莫离捧了一大把野枣回来,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自滩涂飘来。她欣喜,道:“沈大哥,沈大哥,你做了什么?”
沈沐风正用刻刀雕着什么,见莫离回来,道:“大清早跑去哪里了?”
莫离俏皮对眨了眨眼睛,道:“我去摘了野枣。”她将枣子双手碰到沈沐风面前。
沈沐风将一个枣子扔进嘴里,道:“你真是舍近求远,这大江里的江鲜不尝,跑去摘什么野枣?”
莫离向火堆上一看,笑逐颜开,道:“是烤鱼!”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捧野枣,俏皮的翻了翻眼睛,喃喃道:“只吃鱼也略显单调啊!”
沈沐风爱怜的看了看她,道:“算你说得有理!”
莫离莞尔。她又仔细瞧着沈沐风手上雕刻的竹棍,道:“沈大哥,你在雕什么?竹竿吗?是戳鱼用的吗?”
沈沐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低头继续雕。
莫离见他不说,也不多问,道:“沈大哥,我先吃鱼啦!”说着,拿起一条一尺长的鱼送到嘴边。莫离心中暗道:沈大哥真是厨艺非凡,这等简陋之所,烤鱼也能做的这般唇齿留香。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莫离见沈沐风仍在雕刻,便道:“沈大哥,你不吃鱼都凉了。你到底在干嘛啊?”她伸手拉过沈沐风的衣袖,只见他手中的竹棍已变成了一只长长的竹笛,莫离惊讶得合不拢嘴。
沈沐风吹了吹笛子上的竹屑,递到她面前,道:“送你。”
这可真是喜出望外,莫离接过笛子上下打量,心中不由得暖意融融。
沈沐风则抄起鱼,大吃特吃起来,边吃边说:“你们天殊剑,笛子也是武器吧,我是在书上看到的。我爹虽然死得早,可是有很多藏书,我都看过了。这只笛子虽然不怎么合用,但是可以凑活着,等遇到西域商队,搞块好的玉料,哥哥再给你雕一个。”
莫离心中快活得很,不知道是因为有了新的笛子,还是有人又一次承诺送她笛子。突然,莫离双眉紧促,正色凝神。沈沐风刚想问,莫离示意他不要出声。沈沐风凝神侧耳细听,远远的江面之上似有金戈相击之声。难道这青天白日的,又有劫匪劫船?两人急忙越过滩涂,攀上石壁,向上游望去。果然,远处一艘大船被四五只小船围在当中。小船上的人顺着钩锁攀爬上大船,大船上不断有人跌落水中。大船上有一面大旗,上书大大的“蛟”字。
沈沐风和莫离齐声道:“蛟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