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城的书房构造别致,推开门所见不是书架,而是一道旋转往下的楼梯。
佣人打开书房的灯,“慕小姐,你在这里等大少爷。”
“好的。”
瑾歌的手落在冰凉木质扶手上,一步一步朝下面踩去。
渐渐往下,入目是三面紧贴墙面的书架,一阁又一阁,上面形形色色的书籍摆放得很整齐。
指尖划过,上面干净得无一丝灰尘,想来傅晏城经常到书房来。
瑾歌抽出一本雪国坐下,那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书籍,他的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表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
这是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辞。
书页在指尖翻动着,发出轻微哗哗的声响,瑾歌暂时没看书的心思,只是在想他居然会看此类的书,本以为只对金融感兴趣。
没一会儿,瑾歌放下书。
她的目光落在书籍旁边一叠照片上,照片上拍摄的全是同一家修车行,以及修车行里面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奇怪,拍这做什么?
从桌上拾起照片,发现每张照片上都会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角落中,或者在车旁,又或者在一堆废旧零件旁。
那个佝偻的人,始终注视着镜头。
瑾歌霎时脚底发寒,她捏着照片看个不停。
那个佝偻的身影是个妇人,她披头散发,她牙齿掉了三颗,哈喇子流了满下巴,满脸都是雀斑和沟壑,奇丑无比且令人作呕。
她冲着瑾歌,露出诡异微笑。
后背密密麻麻冒出鸡皮疙瘩,正觉毛骨悚然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抽走她手中那些照片,吓得瑾歌一激灵。
她转过头,发现是坐在轮椅上的傅晏城。
傅晏城将那些照片合在一起,随手塞进旁边抽屉中,“佣人愈发不懂事了,东西也不替我收捡好。”
瑾歌没缓过神,脑中全是那妇人诡异的微笑。
“那人是谁?”
“哪个?”
“就是照片里面那女的。”
“我不认识。”
对于他的回答,瑾歌自是不相信的,像他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会随随便便去调查谁。
更何况,那么多张照片中全是同一个妇人。
瑾歌知道是自己的好奇心在作祟,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事不关己无需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点点头算是回应,抬眼去看面对面和自己坐着的傅晏城,又转头去看那高高的旋转楼梯,“你怎么下来的?”
“我不是从楼梯下来的。”他和她解释,目光落在一旁书架上的暗门上,“我腿脚不便,于是将书房和卧室接通,我不必走楼梯。”
瑾歌又问:“那当初为什么要建楼梯?”
一问完,瑾歌就自知失言,忙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从男人表情上看,没有太大变化,眸光却暗下去几分带些自嘲般笑笑:“没关系,当初我也没想到,会变成残废。”
瑾歌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的腿上,那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她曾在各大财经版面见过他的照片,当年意气风发,一时风光无两。
现在那腿,只能藏在厚厚的毛毯下,不见天日。
瑾歌心头升起一股悲凉,她起身主动提议,“我对康复训练有过一定了解,我帮你按按。”
也没等他说好或者是不好,瑾歌径直在他身前蹲下,掀开厚厚的毛毯,伸手握住他修长的双腿。
果真,和常人双腿有异,死板,僵硬,没有一点灵活度。
从傅晏城的角度看去,能清晰看见她纤长卷翘的睫毛轻微颤动,眸光专注地替自己按摩着双腿。
他每周都会去做两次康复,哪怕没有一点希望,他也一直在坚持着,可从没像此刻般感受奇特。
麻木的双腿像是能感受到似的,能感受到来自她双手的热度。
“瑾歌。”
“嗯?”
她轻应一声,没抬头。
男子嗓音微哑,疑惑她手法为何如此专业,“你以前是照顾过谁吗,你这抵得上专业护工了。”
“我,没——”
瑾歌的话和动作,同时顿住。
此刻,她的脑中闪过许多片段,白光乍现,像是无数个场景和画面同时碎掉,怎么也拼接不起来。
她和某个男人在秋季落叶时相拥。
在夜里,她开车带他去看海。
最后,他沉睡不醒。
“他死了。”
“啊——”
瑾歌失控地抱头尖叫,跌坐在地上,后脑勺嘭一声撞在书桌角上也不自知,只是魔怔般疯狂后退。
“瑾歌!”
傅晏城伸手抓空,看见她疯了似的,撞到头却还是一个劲儿往后退,整个人彻底瑟缩到桌子下面,颤抖。
人会在某个瞬间,精神失控。
要知道,傅晏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再大的事情落在眼前也不会有太多的动容。
然而,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傅晏城也是第一次见。
他推着轮椅靠近几分,“瑾歌,怎么了告诉我,别怕。”
“啊——”
瑾歌不停尖叫,根本听不见去他在讲什么,脑海中如走马般不停跳跃着一张男人的脸。
那男人:英俊,斯文,纤尘不染。
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她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人。
书房内充斥着怪异和女子尖叫声,望着躲在书桌下瑟瑟发抖的她,傅晏城也顾不得那么多,伸手想要将她拉起来。
刚刚握住她的胳膊,她就开始条件反射般地挣扎。
“别,别碰我!”
她很抗拒,可是傅晏城没松手,身子被她带得前倾,整个人重心失衡重重摔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在她正上方。
嘣!
傅晏城倒下的时候,不慎勾着台灯线,那台灯重重地砸在傅晏城无感知的双腿上。
那一瞬,竟隐约有抨击感,刺激着沉睡已久的神经元,令男人眸光一滞,怔在原地。
他没细想那么多,靠着强有力的双臂,将瑾歌拽入怀中,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别怕,这是在我家。”他将双臂收紧,束缚住她的动作,“没人能伤害你,我也不会允许这样子的事情发生。”
战栗不止的瑾歌,感受到男子温暖的怀抱以及温声安慰,渐渐平复下来。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额头撞在男子坚硬的下颌上。
“嘶......”
在瑾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时,他反而眯眸笑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她去看他,撞入他深邃的眉眼中。
如此近的距离,完美五官带来的冲击颇大,瑾歌的心脏漏掉一拍,“你离我远点,傅晏城。”
两人距离近到,他低头,就能吻她。
“你们是在书房偷情?”
一道低沉的男音倏地响起,撕破整个书房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