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斜着眼睛看着旁边这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长得虽然不错,但是在欢场多年,眼睛里透着精明与世故。白寻虽然面生,但这身衣裳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更何况在这小公子身后站着的,可是大理寺少卿秦洄秦大人。一个小小少年,能让秦大人当随侍,恐怕……
其实秦洄向来低调,也很少明目张胆地出入于秦楼楚馆,大家都道秦大人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可少有人知道,他这样做,无非是因为案子的缘故,这些年法办了不少“重要人物”,这些人物的残余势力正在提着到四处寻他。当年有一伙人找他寻仇却没找到他本人,就将他的发妻绑了,可怜她当时身怀六甲,怎经得住这样的惊吓和颠簸,很快就一尸两命。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秦洄再没敢续弦,生怕因此再祸害了哪家的姑娘。
但这花枝姑姑可不是一般人,她管理的月露阁是京中一等一的教坊,姑娘个个身怀绝技,舞跳的那叫一个妖娆动人。基本上朝中大臣家的宴会,从来不会缺了月露阁的姑娘,所以花枝姑姑也曾见过这位神秘的秦大人。
她看出两边都得罪不起,但这二人之间究竟谁胜谁负,又与她无关,于是只希望能将这两位劝出去,有什么恩怨,可千万别在她这月露阁里解决。
不过花枝姑姑到底是来晚了一步,这边唐悯之眼疾手快,得了主子的命令,干脆利落的一个手刀就把这胖子打晕了。
花枝话音未落,这边已经打晕了一个,她就知道今日之事不那么好收场了。不过好在打人的一方身份特殊,若是尚大人追究起来,自己也有办法脱身。于是她忙叫刚刚被这尚公子纠缠的姑娘去找人,把尚公子妥帖地抬进屋子里,好好安顿上。
且不管月露阁里面忙成一团,白寻这边一把抱起唐免,带着身后两位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了门。月露阁的姑娘客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少年究竟是何来路,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白寻抱着唐免刚走到门口,谁知从天而降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把两个人浇了个湿透。白寻抬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却只看见一扇开着的窗户。没用他多说什么,秦洄就转身回了月露阁,唐悯之想接过喝得醉倒又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唐免,却被白寻拒绝了。
“你去找辆马车,再找两套干净衣服来,动作快点。”白寻一边说,一边抱着唐免又回了月露阁。
唐悯之领命去了,白寻这边刚上二楼想找个房间,就见花枝姑姑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奴家为公子准备了最好的房间,姜汤沐浴都准备齐全,公子这边请。”见白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脸上表情也丝毫未变,仍是好言好语地把白寻迎进了房间,又派了一群人来伺候。
按照花枝的想法,这位惹不起的爷在自己这受了委屈,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拒绝了沐浴,但换了衣服喝了姜汤,又坐上马车匆匆而去。她把人一路送到门口,又看着人家驾着马车飞驰而去,在门口愣愣地看了半天。直到刚才那个跟尚公子纠缠的姑娘走到她身边,不知好歹地撒着娇质问她为何放了那几个打人的恶徒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这个长相楚楚可怜,脑子空空如也的蠢货一眼,就将她丢在原地,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白寻此刻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此刻非常生气。秦洄想起自己最近半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这个小皇帝的凶残程度可见一斑,想必户部尚大人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至于那个月露阁的小歌姬,想勾搭尚公子不成,记恨唐免搅了她的好事,却不曾想一盆冷水泼了一个镇北候的独生女,又搭上一个皇帝,真是死上八十次都不为过!
马车一直向前行驶着,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白寻和秦洄手上没有令牌,本来说好了让老高派人来接皇帝回宫,但是此刻出了这样的事,早没了偷溜出宫的那种刺激之感。白寻一心想着把唐免带进去,赶紧医治,于是干脆直接亮了身份,几个人乘着马车,直接就到了泰和殿。
在宫门口白寻就派了人去叫御医,此刻御医已经等在门外,太监宫女们也早就忙活着准备接驾,白寻从车上把喝醉了的小孩抱下来,放在自己的床上,脸上始终是一派凝重之色。院判平日不用值夜,本来早就已经在家里歇下了,却还是被白寻派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一路送进宫。一把年纪了,跪在地上一边哆嗦一边诊脉,看得秦洄真有些于心不忍。
院判诊了脉,手刚一从唐免的手腕上拿开,皇帝就焦急地询问道:“如何?”
“呃……回陛下,唐姑娘天生便患有较重的心疾,若是小心看护,也能平安长大,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喝了酒,酒气刚刚发出,就被泼了冷水,加上秋夜风寒,发丝未干,被风一吹,怕是半夜要发热。”
“仅仅是发热,心疾有影响么?”
“这……还要看唐姑娘的情况,因人而异。”
“这心疾,你可有办法医治?”
“臣无能,恐怕……”
白寻心烦地挥了挥手:“算了,下去吧。”
院判行了个礼,起身一路小跑出了泰和殿,边跑还边擦汗。白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好笑,难道他真的这么可怕么?
唐免的状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百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唐免,她还是个小姑娘,虽然是庶出,在家不受重视,但好歹生了一副倾国倾城貌,父亲认为这个女儿奇货可居,将来必然能够为他交换一个好前程。因此唐免在家里一向是衣食无忧,嫡子嫡女该有的,她也一应俱全。
那时候白寻就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小猫妖,刚刚和来路不明的一群狼妖打了一架,闹得浑身是伤,筋疲力尽到连人身都无法支撑,一头栽倒在城郊的寺庙门口。那间寺庙香火甚好,经常有京城里的贵妇人结伴来此烧香礼佛,那一天正巧碰见唐家主母带着几个女儿来此处还愿,先后几个人看见晕在地上的这只小黑猫,全都嫌晦气绕着走,只有唐免下了马车,一眼看见他,便吩咐身边的丫鬟把他的“尸身”埋了。
小丫鬟过来一摸,白寻身上还热着,鼻子里也还有气,便去回了唐免,将他带回去,悉心照顾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