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复晨一大早就驱车回到父母家中，同行的还有竹生。今天是周一，按理说复晨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可昨晚交代了实情后竹生提出要去看看复老爷子，复晨便答应了。
车子还没停稳，刘妈就迎了出来，与以往过分的热情不同，今天她的脸上只是挂着客气的笑，似乎也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晨晨和小竹回来啦，快进来坐。”
“我爸起来了吗？”
“先生今早咳的厉害，刚刚做了一次雾化后又休息了...”
竹生闻言心里没来由地难过。平心而论复老爷子对她不错，虽说复晨渣得可以，但这些年有复老爷子在背后扶持，她也算占了不少复家的余荫。
在竹生淡漠的人情世故中，能在她心底保留位置的人，奶奶排第一，复老爷子能排得上第三。虽说她已经经历了一次至亲的生死离别，可这样的离别之痛并不会因次数增加而麻痹，恰恰相反。
“诶呀，阿生回来了，前两天晨晨还说你去出差了，这么快就回来啦？”复母听到声音从厨房慌忙迎出，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复晨有些惊讶地看着往日无暇顾及灶台锅边的母亲。
“啊...你爸昨晚说想吃我做的小馄饨，我先给他包好，等下他起来了我再给他煮。”复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刚刚做好的黑米粥和蒸饺，坐下来吃点吧。”
刘妈正要去厨房准备，就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竹生抬头只见复老爷子穿戴整齐，身形虽消瘦了不少却还算笔挺，如果不是瘦到脱形的脸颊和颤颤巍巍的步伐，竹生还真无法把他和癌症联系在一起。
“阿生回来啦...快坐吧。”
复老爷子笑着招呼着竹生，可言语之中明显是有气无力，虚弱之至，任谁都能看出复老爷子这是强撑着装没事人，可满屋子的人除了竹生也没有其他人能让复老爷子强拖着病体走下病榻了……
复老爷子拉着竹生坐下，絮絮叨叨地谈起很多往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事是竹生都忘了，可复老爷子却记的一清二楚。话里毫无重点，只是像走马灯一般的流水账，可他说的越多，竹生越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说不出口。直到小馄饨端上桌一家人才算落座，复母打趣道：“老头子现在话越来越多了，谁还记得他以前是铜钱掉进无底洞——没声没响的闷葫芦一个。”
话说回来，复母是正宗北方人，虽说不常下厨可一手面点绝活成是不赖，面条饺子小馄饨都不再话下，也难怪复家爷俩儿钟情于此。
一顿饭毕，复母和刘妈都去厨房忙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仨，复老爷子也没再唠叨了，沉默了一刻钟，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阿生，我对不住你。”
竹生的心沉了一下，这句话他终是说出口了，她来之前就隐隐预料到了这一刻。很多时候人们本能地想要忘记不好的记忆去避免悲伤再次席卷而至，可是人们总是奢求糟糕的回忆能够画上完满的结局，加害者乞求他人宽恕，被害者想要一个道歉，人人都想心安理得。而生离死别似乎就是为了画上句号而准备的时刻。
“不是你的错。”竹生没有犹豫，迅速地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这个场景她在脑海里模拟了很多次，最终敲定了这个答案，甚至还有一套逻辑严谨的阐释。既然最终都要选择宽恕对方，那还不如跳过冗余的部分直接到最终。
“唉......”复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错没错我心里都清楚，阿生啊...你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你能跨过那道坎。”
“复叔，那件事都过去快二十年了，我把该放下的能放下的都放下了，说过不去的其实是你自己吧。你一直因为那场天灾不能释怀，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庇护我都看的明白，可这确实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必内疚。”
复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我们都没能跨过去。”
复晨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明显能感觉到“那件事”非同寻常，虽然自己不知道但却没有回避的必要，他隐隐觉得“那件事”也许和一直深埋于心底的疑惑有关。虽然他想继续听下去，可衣兜里从刚才就一直在振动的手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复晨只好起身去一旁接电话。
“对了，你奶奶最近怎么样？身体还硬朗吧？什么时候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复老爷子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让竹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奶奶逝世的消息她一直没公布，复老爷子自然不知道，虽然能用借口暂时圆过去，但终究只能瞒一时。可现在复老爷子身体很差，此时说怕是会加重他的病情。竹生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复晨形色匆忙地走过来，一把拉起竹生就往门外走。
竹生没有挣扎，这个电话来的及时，助她脱离困境，此外，她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筹谋以久的计划进展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