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副骑驴思归图静悄悄躺在原地,似乎表示这一切什么也没有发生,仅仅只是做了场梦。
赵灵蕴见着那张纸人掉在地上无风自燃,开始变成一堆灰色纸灰,拿起手里鼠须笔往前微微一刺,从笔尖爆发开一道刺眼白光。
白光暗了下来,剩下的那堆纸灰连一点渣都没有剩下。
连飞都不给它飞走。
再三确认这些纸灰真正化成渣渣了,赵灵蕴这才松了口气。
刚找到纸灰沿路过来的时候,少女就怀疑纸扎匠是不是附身在马车夫身上,没想到那一张纸人混在黑气中,在用慧眼查探的时候竟然躲了过去。
慧眼敏锐,可见妖邪。
刚刚那一股黑气吹来,纸人就无声无息飘了过来,反应过来后早已来到面前。
纸扎纸扎,难怪说是民间三术中最诡异的一项。
幸好这幅《骑驴归思图》里面蕴含一丝至刚至阳的剑意,直接破了这股突如其来的黑气。
没了这黑气影响,守在门外的马车夫应该很快就恢复正常。
现在线索断开,那张诡异纸人更是连纸灰都没留下,就算那个纸扎匠本领滔天,等找到铺子的时候,天都亮了。
不过,按理说那个纸扎匠受了伤,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
姜如晦看着这一幕,揉了揉眼睛,有些傻眼。
他从未想过,那个穷困潦倒的年轻人在绢本上留下的画会破卷而出。
现在他才知道这幅看似普普通通的画价值不菲,要是在几年前,指不定几个铜钱的价格就贱卖了。
眼前这一幕几乎和他第一次看到哥哥展现‘画龙点睛’这种技法时一样,当时面对那些只能撑一口气,却会活蹦乱跳的糖人,姜如晦也是这样愣在原地,傻眼了。
那时候为了学会‘点睛’,学会锻炼味觉,少年背着哥哥买来当时所有耳熟能详的糖类,诸如果糖、砂糖、饴糖,当做主食吃。
到最后一碰到嘴里全是血,代价就是体重急剧上升,头晕目眩差点在姜家昏死,被人送去药铺还被那个抓药的老头说是什么消渴症,命不久矣。
所以闲着没事干,姜如晦就特别喜欢去那边的药铺转悠,恨不得满脸都标上纸,写着:让你说我活不了那么长。
正因为差点断了气,姜如晦知道吹糖一行有多辛苦,绘画也同样如此,画家画师们看似闲情逸致,在背地里也不知道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到底练了几万次。
后来跟唐伯寅一提,顿时来了劲,说他什么一生下来就会绘画书法,这是天生的,明摆着祖师爷赏饭吃。
那时候姜如晦刚一伸手要酒钱,大才子马上打破表面的风轻云淡,老老实实说出实话。
就像身边那个最年轻的举人赵灵蕴,还有一刀吓退纸扎匠的神仙姐姐,姜如晦一直很羡慕他们。
赵灵蕴随手一指被姜如晦塞在桌子底下垫脚的碧绿剑鞘,转过头没好气道:“这把剑鞘你用来垫脚?”
少女第一次发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抱着一堆金山银山,这傻子还只认识铜钱,说自己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一点铜钱摸不到。
姜如晦这小子老是说自己穷困潦倒,可当她仔细一看周围那些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的东西,少女就算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感叹一声。
败家子啊。
那边欧邪赶紧跑了过来,低头一看,刚好就是那个自己亲手送的碧绿剑鞘,小姑娘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这可是她亲手做的,姜如晦他居然...
姜如晦回过神来,一看这架势赶紧换了本书垫在桌脚,拍了拍剑鞘上面的灰,笑道:“我的错我的错。”
赵灵蕴叹了口气,没有过多解释,目光在其他地方微微停顿,眉头一挑。
在那边有一个青色瓷杯,底部镌刻有两个独一无二的字体。
“你这茶杯哪来的?”
姜如晦调整着桌子高度,头也不抬道:“一个姓陆的老头送的,去长街卖又卖不出去,只好丢在铺子里了。”
赵灵蕴摇了摇头,她丝毫不怀疑这个家伙会干出这种事。
茶圣送的茶杯差点被他卖了,桃花仙的那一幅画被他丢在地上。
没想到这家伙在铺子里守着一堆宝贝,还说自己穷?
见着那赵灵蕴突然陷入了沉默,姜如晦一头雾水。
他刚抬起头,就刚好发现扎着羊角辫的小欧邪拿起一个水壶躲在一边,偷偷往鱼篓里倒水,见里面的锦鲤又开始活蹦乱跳,这才放下水壶。
姜如晦又看了一眼那一旁烧得滚烫的热水,有浓浓热气从里面喷发出来。
他松了口气。
还好没拿错。
欧邪神神秘秘的抬头望来,然后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不言而喻。
和这个让人头疼的小姑娘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姜如晦哪怕是猜都猜得出来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看我干什么?
低着头想着什么事情的赵灵蕴突然微微一笑,开口问道:“过几天我来我教你练字,但是作为交换,这幅骑驴归思图你得借我三天。”
说完少女又皱了皱眉,赶紧补充了一句:“这幅画我只是用来临摹,绝对不会损坏画卷,你看能不能...”
姜如晦笑了笑,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教我写杀字。”
赵灵蕴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以为血字那么好玩啊,写一笔血书要损伤一个人不少血气,你非要学也行,先练会基础的行书。”
姜如晦一听这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少女的指尖会用东西包扎了起来。
姜如晦转而笑道:“不必了,先练基础的东西,其他的再慢慢说。”
赵灵蕴嗯了一声,拉着欧邪的小手,然后看着姜如晦道:“对了,还有那坛屠苏酒,下次我过来的时候给你。”
说完便是拉着欧邪往回走去。
等快走到柴房的时候,少女冷不丁开口提醒道:“对了,那个纸扎匠说不定现在徘徊在附近,我先走了啊,你记得小心一点。”
“小欧邪,我们走。”
走着走着白衣少女和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停了下来,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小声嘘了一声,忍住笑意。
听少女这么一说,姜如晦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危险没有解决,顿时变得欲哭无泪。
在外面不会真的有个一袭红衣在等他出门吧?
要是跑进来了怎么办?往哪跑?
这时候他感觉从破洞钻进来的凉风,在这时都像极了阴风。
姜如晦紧靠在墙边,坐在小凳子上,面色肃穆,捏着那张骑驴归思图的手微微颤抖。
那个一袭红衣今晚...应该不会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