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怨陆木棉的大舅母有这样的念头。
此地不时兴什么骨血倒流的说法,倒是有同姓不婚的习俗,因此似他们这样的表兄妹结亲的人家比比皆是。
亲上加亲也是很时兴的。
且如今的‘陆木棉’不似小时候那般淘气了,笑起来的小模样像足了秀美的陆吴娘,甜的能沁入人心里去,也难怪吴家大舅母会心动。
当然,孩子们还小,她就算心动,暂时也不会提起此事。左右她的大儿子十四,小儿子八岁,总有一个能赶得上外甥女嫁人的时候。
木棉也没有特意避开,大大方方的当这她的面拨开了野菜,捧出三个土疙瘩来,又捡了几颗带着根的“野草”出来。
……外甥女是想在家里种花吗?怎么连山上的土疙瘩都给带下来了?
还隐隐有股腥气,不怎么好闻。
大舅母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宝贝似的把“土疙瘩”藏到了房里,又拿着几颗草药去清洗,终究还是把想问问她的话给咽了下去。
晚间偷偷的跟夫君说吧,外甥女这看着不大对,她儿子再蠢,也没把土疙瘩弄回来过呀!
当然大舅舅没多想,只当是孩子好玩——尤其是木棉这个年纪的孩子,看什么都稀奇。虽说女孩子淘气的还是少数,但想到自家妹夫宠女儿的那个劲头,就不以为意。
女人家的总比男人想的多,大舅母想起外甥女磕碰了脑袋,心里就有些打鼓。
还不等大舅母想法子试探木棉是不是傻了,去看陆喜的妹子回了娘家。
陆吴娘是哭着回来的。
到娘家的时候,她的两个眼皮泡都已经哭肿了。
吴父吴母都吓坏了,都以为陆喜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连忙把女儿给拉进了屋里,细细询问。
吴娘抽抽噎噎的说了,老父母两个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陆吴娘去了工地外头,好不容易求了工头的同意,让她见上自己丈夫一面,结果人还没见着,就听见里边发出了轰隆的声响。
不一会儿就乱了起来,说是前头好像塌方了。
吴娘一下子就想起了女儿的梦,要不是有人拦着,没准儿就冲进去了。
乱糟糟了老好半天,才有人将陆喜抬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倒像是从泥地里拔出来的萝卜。
吴娘脸色煞白的扑过去,半天却连句话都说不完。
陆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妻子脸色惨白的,还以为是家里头出了事儿,着急的喊了她两声。
察觉到他出声,五年方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却原来,那塌方的地点,正好是他工作位置的正上方,若真的砸个正着,他兴许是会没了命的!若是没有那来找他去见陆吴娘的人叫的及时,他往外走了几步,他没准儿就得被那从天而降的石头给砸断了腰!
那可是能要命的!
只是,终究还是离得太近了,他躲得又着急,脚踝却是折了,又被碎裂的石块溅迸在身上好几处,浑身都酸疼的厉害。
见他果然还是好好的,只是腿折了,身上有几处并不严重的伤口,并没有血流成河,大悲大喜之下,陆吴娘立时就哭出了声。
陆喜不明所以,只当她是吓着了,才后悔不该同她说这个。
却又听她说起了自家闺女儿的梦。
妻子是因着这个梦才想着定要来寻他看一眼,说起来,竟是自家闺女救了自己一命!
如今伤了腿,这徭役他是做不了了,官差工头也排不出人来送他回去,只得让陆吴娘辛苦再跑一趟。
吴娘便直奔娘家求助——她对婆婆一家是半点希望都不抱的。
吴家人本来不是很相信梦境会变成现实这种事,可听到妹妹哭诉,那过程又是这般惊险,这才后怕了起来。好在陆喜这回没大事,真真是太幸运了!
木棉听闻也是大为后怕:果然侥天之幸!
陆喜没什么大事,还得了麒麟竭这样的好东西,这一家只要没什么大灾大难,肯定也落不到要卖女儿的地步!
给自己改命的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吴家人也顾不得什么农忙不农忙的了,吴父连忙叫上几个儿子一起跟着去河堤抬人。他们吴家是交了钱的,所以也没有人去服徭役,倒是少了许多担惊受怕。
毕竟谁不知道,徭役几乎次次都会出事,像陆喜这样受了点轻伤的还算好的!就是安安稳稳的结束,回家之后也难免会病上一场,伤了元气的不在少数。
也真是因此,吴父没少在心里念佛,不管怎么样,女婿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在看到被挪回来的陆喜时,便是木棉都忍不住酸了鼻头。
服役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去处,他这一受伤,自然也得不到好好照顾。唯一能照顾他的陆吴娘还得回家报信,等于是留他一个人在工地上呆了两天,徭役给的那点伙食本就只够填个水饱,再加上行动不便,难免要人帮忙取饭食,被人趁机吃掉一些也是常有的。
陆喜知道这也是难免,只得忍着。
至于伤口就更不要说了,连个大夫都没有,只能扯点草叶子胡乱敷上,倒是止了血,只是到家的时候,整只脚都已经肿成了馒头,别说下地了,碰一碰都钻心的疼。
木棉看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哪里见过这样儿的?上辈子除了一开始,后来都一直金尊玉贵的,哪怕是皇帝不喜欢她,她也没惹过什么是非,这血肉模糊的,她哪里受得了?
好在吴家兄弟动作够快,一早还租了牛车载着他直奔县城去了医馆,好歹算是没耽误了他一条腿。
陆喜眼眶都红了。
他是个实诚人,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在心里暗暗记下,日后必要回报。
“幸好这脚踝的骨头只是碎了一部分,不然只怕这腿就废了……趁着这会儿伤口还没完全愈合,里头的碎骨头还是得取出来。”大夫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一脸严肃道:“不过就是好了,以后怕也是要瘸。”
脚踝的骨头全碎了会怎么样?
木棉听着就觉得疼。
“大夫,麻烦您。”陆喜从怀里摸出官差给的补偿银塞到妻子手里,示意大夫可以动手。
大夫就喜欢这种上道的人,他们虽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家里也是要吃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