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又一位前来说亲的媒婆,周冰绮的父母有些着急的问道:“冰绮,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姑爷?前来说亲的有读书识礼的秀才,有会些手艺的匠人,也有家里开商铺的公子,还有地主家的少爷,你怎么从来都不看就拒绝了?再不寻摸一个姑爷,过两年就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爹,娘,你们就别操心了!女儿我都想好了,这辈子不嫁人了,就守着您二老过,伺候您二老终身。”冰绮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帮母亲一起收拾桌上的茶水。
周冰绮快十五周岁了,是整个连山乡有名的清灵少女。按这里的风俗,十五岁女子就算成年,可以嫁人了,这两年引得前来说亲的媒人们都快踏破了门槛,可冰绮半点不为所动。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哪有闺女不嫁人的,等将来爹娘老了养不了你了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谁来保护你!”周父有些忧虑的看着女儿道。
周冰绮回过头来狡黠地一笑:“爹娘才不老呢,我要侍奉您二老活到长命百岁,一直陪着你们。将来的事我已经想好了,等我把高先生公塾里的书都学完了,就聘任公塾里的老师,教乡里的娃娃们读书识字,也能养活自己的。再说谁会欺负我啊,塾里老师和乡亲们都对我那么好,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再说我还有娘为我祈来的护身符嘛,它会保佑我一生平安顺利的,娘你说是不是啊!”
周母解下围裙从厨房出来,轻步走到冰绮身边,伸手拢了拢女儿头上的发髻,抚弄着她肩后的乌亮秀发,慈爱地笑道:“是,我女儿吉人自有天相,会一辈子平安顺利的。”
周父无奈地看着女儿摇了摇头,道:“这丫头是读书读多了读傻了不成,唉,不知道当初让你读书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看似无奈的一语,尽含着这么多年来为将女儿顺利养大成人经历的艰辛,含着为女儿未来终身托付的担忧,还有身为人父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的欣慰、骄傲和期盼。所幸现在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且出落的清新靓丽、亭亭玉立,再加上冰绮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公塾,干活做事干脆利索毫不拖沓,养成了一股子干练劲儿,无事时也不耽搁半点时间,孜孜不倦地吸收着从公塾高先生那借来的珍藏书籍,身上渐渐形成了一种属于她的静谧气质和底蕴,这让周父一边欢喜一边忧愁。喜的是冰绮如此优秀,愁的是这丫头心太高,普通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不要出现什么不好的变故才好。
冰绮不以为意地以微笑回应了父亲,转身回了卧室,拿起桌上《诗经》认真看了起来。在《诗经》旁,还有一卷名为《巾帼传》的书简。
周冰绮口里所言的公塾,是连山乡最大的一所专教人读书识字学文化的地方,位于连山乡中廓。连山乡是岷山县下辖的一处最边缘最偏远的山乡,处在连绵不绝的岷山边上,人口不多但民风淳朴。
周冰绮父亲本是临县小滨县一个大家族的旁系普通族人,虽与本家血脉同源,却因为这一脉的没落和凋零而被本家渐渐遗忘,并没有享受到大家族的任何荣耀和便利,与普通百姓一样靠双手辛勤劳动,种田种地,喂养家畜,甚至受雇于人做些短工,早出晚归,日子倒也过得津津有味。可这一切在十五年前周冰绮出生的那天被打破了。
那一日,正是正月里的一个清晨,整个小滨县都笼罩在一副奇异的美景之中:一道如水彩画般的彩色霞光不知从哪里氤氲而来,铺映在云端,如烟如幻;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飘舞漫天;这一天,就连以往凌冽如刀割的寒风也变得温和起来,此时的小滨县仿佛脱离世间,犹如置身世外的仙境。两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婴啼声伴随着轻风在小滨县上空越传越远,两个小女娃同时出生了。一个是小冰绮,一个是周家本家族长的庶房孙女。
正月十五出生,日子特殊,天降异兆,这庶出小孙女又生的十分漂亮可人,让周家族长心里生出了几分重视,当下请来命术师为这小孙女占卜一卦。
这一占不打紧,命术师手持卦签小心翼翼步步排列推演,直到八个卦签全部进入排列,卦象依旧没有完全成型,就在这时,命术师一口鲜血喷出,卦签碎裂。可命术师非但没有因受伤感到痛苦,反而兴奋地浑身颤抖,激动道:“贵命!贵命!贵不可及也!哈哈!恭喜周族长,贵孙女乃命中大贵,贵不可及啊!”
周族长急忙道:“哦?真的!那为什么大师会受伤?卦签会碎裂?”
命术师道:“周族长莫急,我虽说受伤,但在今天此卦来说却是好事。如此情况有两种原因,一个是贵孙女之命数已超出了我所能测算的范围,预测结果不是吾能承受的了的,遭逢了卦象反噬;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有人与贵孙女命数相克。虽然我没有得到最终卦象,但看其即将结成的卦象雏形,的确是大富大贵之象无疑。再看这小女娃天庭饱满,面庞圆润,五官中正,我看是第一种情况,你这孙女将来之命格将会超越你想象之外。”
周族长闻言结合今日异象种种,顿时激动、大喜过望道:“哈哈哈哈,多谢大师,那就呈大师吉言了。不过既然有第二种可能,也应有所防备。还请大师指明如果真有那与我孙女命数相克之人,我该怎样找到他,该如何处置。若能处理妥当,当对大师重谢!”
命术师低头稍思,想到这小女娃命中大贵已是确定无疑,透漏他人之命虽然有损命数,但稍微提点一下与这周家结个善缘也不吃亏,而且能对这极贵之人命数相克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可害了人家种下恶缘。随即想出了适当言辞回道:“周族长不必太担心,若真有与贵孙女命数相克之人,也不是生死之克,只是互有羁绊,有些妨碍罢了。这人应是与贵孙女同年同月同日生,或许是伴随着贵孙女成长路上的一道磨砺而已,成就大事必然会伴随着一些磨砺,周族长不要太刻意去阻断某些因缘。况且这只是一种可能,未必是真。”
周族长闻言心里稍松,从女婴父亲怀里抱过小孙女,看着白皙粉嫩的小娃儿越发喜欢起来。一旁的女婴父亲也会看事,忙上前向周族长行了个晚辈礼,道:“丫头既然是大贵之人,还请父亲赐名,也好让她沾些长辈的福气,得您庇护!”
这女婴父亲乃是周族长的小儿子,其母本是周族长的一个丫鬟,被周族长宠幸后生下一子才收为小妾。这小儿子在严厉的周族长面前一直胆小懦弱,未得其父重用,成亲之后还是闲散在家,靠着家族月例拘谨度日,没少受两位哥哥的白眼鄙视。他自婚后就很少见父亲的面,正想着如何让自己孩子摆脱像他一样的尴尬地位,不想今日女儿出生,父亲竟能亲至,又闻女儿日后必定大贵,眼看父亲如此重视,趁着其高兴,便硬着头皮向父亲开口,希望能以此为女儿博得一些宠爱,让女儿少受些白眼。
周族长移开目光落在这个小儿子身上,眼里少了几分不满,多了几分少有的和气,将女婴递给他。又转身向命术师拱手道:“今日若是没有大师不惜受伤测命,我这孙女怕是会被我埋没了,大师也算是我孙女的第一个贵人,既如此,大师不妨好人做到底,为我孙女赐一名如何,她辈分排行为一冰字。”
命术师回一礼道:“周族长言重了,贵孙女命中大贵乃是天定,能与小姐结缘也是我的荣幸,为她取名说不定我也能沾沾贵气,何乐而不为。嗯,那就为她再取一个华字如何?雍容华贵,光华夺目也!”
周族长听后,对这个名字大为满意,大笑道:“周冰华!哈哈,好名字!大师果然盛才!周冰华,就这个名字了!管家,去封二十两银子喜封给大师,再着大少爷写一封谢贴赠予大师。另开始安排冰华小姐满月酒的事,到时还请大师前来喝杯鄙孙女的满月酒啊!”
命术师欣然应允。
但听得这一句话,最激动的莫过于女婴父亲与屋里泪流满面的母亲。办满月酒可是嫡子嫡孙才有的资格,他们何时奢望过会有今天一日,从此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可算沾着女儿的光,要过上好日子了。
小滨县空中的飞雪还在继续,彩霞已经散去,周族长与命术师的短短数语就悄悄然决定了两个女孩儿的命运。这边合家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准备酒宴,另一个家庭将迎来跋山涉水,背井离乡的悲苦。
在命术师离去后,周族长立刻命人去查找与小冰华同日出生之人。
五日后,经过一番打听,管家回禀,在小滨县与冰华小姐同日出生者另有三人,两男一女。一个男婴出生于下午,一个男婴出生于傍晚,都是普通人家,只有这名女婴与冰华小姐几乎在同一时辰同一刻出生。这女婴的父亲名叫周康,是他周家一旁系没落族人,几乎已经脱离了族群算是成了独立人家。周康家住孙家屯,是一农民兼小工,周康妻子以前是戏楼里乐队队长收养的孤儿,会弹几首小曲的低级乐师,嫁与周康后做些针线活赚取零碎钱贴补家用。
周族长立刻有了判断,与冰华命数相克之人必定是这位周家女婴,因为天空异象没多一会儿彩霞就消失了,且两个普通人家的男孩应该不会与他周家小姐有什么牵扯。周族长原本有将这一旁系族人接回族群加以培养的打算,能对冰华命数相克恐怕也是有几分气运之人,但一想到会对冰华造成妨碍出现更多波折,便忍痛放弃了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