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风刮得厉害,天顷刻间便乌黑一片,沙子在平地和秋风打着旋,直吹得人迷了眼,让人不免红了眼眶,湿了青衫。
齐可卿天马行空的思绪在这漫天的风沙中纷纷扬扬,无处遁形。一边心满意足于黎慕宸的谦和有礼,不似从前,稍稍动作半分,都能扰了心绪;一边却又暗自恼恨黎慕宸的不解风情,总是疏离的语气,实在是个木头疙瘩。
说到底,哪怕是齐可卿本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一边摁住怦然心动,一边又翘首以盼。
实在矛盾!
犹记得不久前的中秋夜,虽不乏惊险,却成为了齐可卿弥足珍贵的心上回忆。毕竟,与他一起放天灯,与他一起…如此近距离。
想到这里,齐可卿不免低低笑了起来。可笑到一半,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
自己方才,是又想他了吗?
慌忙收起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只有冷似冰霜才能掩盖住自己内心那片慌乱不已。
看久了书,总不免有些头脑发胀,齐可卿合上眼前的医书,忙敛了双目,稍作休憩。眉头却一直紧锁,人未老头先白这病症,到底该如何化解?
记载着花溅泪的《疑难毒症》是黎晋州从梧王府给自己寻来的孤本,王府书库里那么多书,且先不说黎晋州见没见过这个方子,就说自己的问题,几近一月有余,自己甚至连锦绣花和鹤风草是个什么概念都没摸透,实在汗颜。
锦绣花,生长在锦绣谷,形似小绣球,无叶,色金黄,味极苦,性剧毒,根须极长。长于峭壁,生于岩缝,一旦根须断裂,整株花便立时枯萎。
鹤风草,生长地不详,形似白鹤亮翅,迎风时有飒飒声,逆风时有毒汁垂。色青尖微白,剧毒,一旦见风,皆分泌毒素。但凡触及,必死无疑!
须行至死门,方得机会见此二物。
书上仿佛记载得十分详尽,可齐可卿却始终参不透该去何处寻这二物。
想来也许久未见晋州了,不若今日便前往梧王府,顺道问问晋州,对于花溅泪,他心下有何感想。
“蝶霜,备马,去梧王府。”想到这里,齐可卿朝门口扬声唤了一句,随即将手中的医书细心叠放在书架上,如奉珍宝。
秋收过后的大街,似乎又热闹了几分,小贩们热情的招揽过路的行人,一张巧嘴直说得人心里蜜似的甜。熙熙攘攘的街景,齐可卿见了都不由得明媚几分,嘴角已然勾出一弯弧度。
不多时,梧王府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守门的小厮见了,忙迎上前来,从这就看得出来,齐可卿在梧王府该是有多受欢迎。
“三姑娘,您可有些时日没来这儿了,咱们王爷可时常念着您呢。”只见一个身穿暗色麻布衫的小厮,踩着再平常不过的千层布鞋,腰际扎着一圈罗绳。一边指引着身旁的小厮进府通报,一边则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看着眼生,新来的?倒是个巧嘴如簧的。
“有劳小哥关照,今日我不过是来梧王殿下跟前讨杯茶喝罢了。”齐可卿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如涓涓细流,听着毫无架子,也不至于贬低了自己。
顺着青砖台阶,齐可卿半点不客套的就往上面走。
就在这时,里头去通报的那个看门小厮出来了,神色一片为难,看向自己身旁眼生的这个小厮时,眼神里更是灌满了焦灼。
齐可卿心下了然,不过就是没能叫得动人么,有什么好焦灼不安的。
“这位小哥,敢问如何称呼?”齐可卿微微侧脸,问向身旁的小厮。
“小,小人贱名泰德,恐污了姑娘香耳。”泰德一脸呆愣,好似从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够被主子们提名。
“泰德,名字不错。”齐可卿略略思索着,旋即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脚下生风,已然跨进了王府的红漆门槛。
转过熟悉的花苑小径,风乍起,风声沙沙里,涌动了片片竹海。
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突然,一阵琴音婉转,透过竹海层层,齐可卿顺着这缕琴音一直往前。像透着灵气一般的声音,同齐可卿的脚步完全一致,她慢它也慢,她快它更快。
不多时,眼前赫然呈现一座小亭。琴音袅袅,亭中人一袭青衫,背影却是平添了几分寂寥。
“可卿,你来了。”黎晋州声音淡淡,不似从前那般跳脱。
齐可卿慢慢朝小亭走去,也终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为何,这月余来,自己身边的人竟频频转了性?
正打算快步走过去,同黎晋州盘问盘问花溅泪的根底,突然眼前一阵青影闪过,随即便离了实地。
齐可卿的眼睛被宽大的薄袖遮住,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只依稀觉得脚下呼呼生风,竹叶刮在鞋上,簌簌做响。手指不由得紧了紧,使劲捏住眼前那方薄袖。
说起来也怪,分明是毫无半点征兆,猝不及防便离了地面,奇怪的是,自己心里却不觉得有多害怕,竟本能的愿意相信黎晋州。
待落地后,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蔷薇林,纤弱的藤蔓缠绕住扎实的木架,时不时垂下来枝枝花须,煞是惹眼。
不可否认,黎晋州着实抓牢了齐可卿的种种喜好。芬芳馥郁,蔷薇开得耀眼,映衬着笑靥,明媚无比。
“晋州,你看看这个方子。”来了老半天,齐可卿才猛的记得自己此行的目标,忙翻开花溅泪的方子送至黎晋州眼前。
“可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差池?”黎晋州只瞟了医书一眼,下一瞬便担忧的朝着齐可卿问长问短。
齐可卿先是一愣,随即扶额无奈的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我现在需要找到这方子里的珍稀药材,你可知道这两味药?”说着,齐可卿用手指向锦绣花和鹤风草。
黎晋州眼神瞬间黯了黯,仔细盯了医书上的插图良久,才缓缓开口:“这药草怎生得如此凶猛?莫说这是救人的神药了,说这是害人的毒药我都深信不疑。”
的确,光看描述确实毒性大了些,只不过……自古以来,以毒攻毒的案例不在少数,锦绣花和鹤风草便是最典型的一例。
闻言,齐可卿眉头紧紧锁住,微不可闻轻叹了口气,就要收回翻开的医籍。不成想,却被黎晋州一把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