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有不服女子想要反驳一下的:“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鱼吗,难道说不得?你瞧这街上多少卖鱼的?怎么太史府里就说不得?这年头大户人家哪个不养几尾金鱼的?偏偏太史府不准养金鱼?”这新来的丫头不知轻重,站出来为小姐妹出气。
女官毫不留情,上去就是一巴掌,十分严肃地教训不听话的新人:“住口!在这府上老爷的吩咐大过天,哪里有做下人的说话的?你是新来的,也太不懂规矩,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尊贵大小姐啊。不准说就是不准说,问什么三四。小心我告到夫人那里,撕烂你的嘴!”
被打被骂的那个小丫头委屈的哭了:“如果真的避讳金鱼,那为什么公子尨还敢拿来玩耍——啊。”
又一个清脆巴掌,打的那小侍女面颊高鼓,泪流满面,小姐妹们赶紧上来低声劝她:“不让你说就别说呀,哪家还没有个规矩?别哭啦,你瞧你,哭花了脸,还挨了一巴掌,这怎么讨公子尨的欢心呀。”
崔鹏看着一个个娇滴滴的侍女们跑远,低下头来冷笑一声。要是妹妹还活着,哪里有太史府上哪里有这帮丫头的地儿?崔凝入葬前遍布死亡的面孔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思考如何缓解家中突发变故。
崔家在风临城并非名门望族,但因崔凝生得美貌,成了太史府常客,打小与太史府几位世家公子小姐玩作一处,久而久之,凭借她乖巧伶俐的性格和愈发美丽的容貌,获得了公子季和公子尨的青睐,就连其他几位名门公子,譬如公子柯等等,也都对她十分倾心。然而,所谓的受宠就好像纸糊的一样脆弱,不用手指捅,风一吹就破。
曾几何时,小凝在太史府中的地位可以说直逼太史家亲生的娇贵千金小姐,公子尨愿意斥百金请她游湖,小凝都瞧不上;公子尨派人送来的金银首饰,小凝尽数丢掉。
百金,千金,妹妹你要是当初收下一点儿,如今家里也不会落魄向人乞讨的模样!
可真是人死如山倒,恩宠不见了。在这个盘点谁是真情,谁是假意的最佳时机,曾经踏破崔家门槛的贵公子哥儿们没有一人慷慨解囊,大家眼不见心不烦,把崔凝当成从来没有存在过,丢掉脏污似的,全部撇手甩个干净。就连妹妹经常提到的几位师兄,徐家少爷和辛家少爷,也都趁着风临城官员调动申请调职。只有公孙家公子柯倒是情深义重,可空有一番情意做得了什么用?妹妹毕竟未嫁给公子柯。加上公孙家母管钱极严,大约是从太史府得了令,严禁公子柯前往崔家,更别说匀出银子救济崔家了。
剩下的,只有妹妹的心上人公子季。
说到公子季,崔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始了深深的怨恨:如果公子季真喜欢妹妹,为什么拖延许久不提嫁娶?公子季跟公子尨不同,给小凝的金串银镯等贵重礼物少之又少,从君安城要来芜荽公子的诗本倒是一册册往家里送。可破书卖不了多少钱,有什么用呢?还真是可怜了妹妹,为了送回礼,没少费心思给公子季搜寻古籍。
小凝活着的时候,崔鹏倒没觉得跟了公子季有多不划算,现在死了,崔鹏觉得简直亏死。
长了一副儒雅模样的公子季自从出海抗击海盗以后,都没来一封信问过妹妹的近况。小凝走了,公子季什么表示都没有,不知道他心里做何想法。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面兽心吧。
太史府趁机踢走崔家,撇了个干净,动作可真明显。到头来,只有财大气粗的公子尨还肯念点旧情。到底要如何才能看动人心呢?
有一阵子,崔鹏甚至怀疑,妹妹是不是殉情死的。他还怀疑,公子季根本不是出海抗击海盗——用得着太史老爷最宝贵的儿子亲上战场吗?是不是暗中跟别人家千金结了婚,跑了个干净?
因一早见了崔鹏,公子尨没办法打散一直徘徊在脑海中的身影。
他与新来府上的小侍女调笑一阵,听了几支曲子,居然放她们走了。小侍女们个个哭丧着脸,谁不希望借机攀上高枝,土鸡变凤凰呢?一时间都上去缠着公子尨不放,请他变个戏法玩儿。公子尨罕见地爱答不理。女官见他心思在别处,心中明白,赶紧拦住几个侍女,赔礼道:“新来的人不太懂规矩,我带回去好好管管。下次再给您物色几个更好的。”
轰走众女子,公子尨抓了抓头皮,剔了剔指甲,无精打采,不满道:“都找了些什么货色,看都看不下眼,吵吵闹闹来巴结我,揣着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身边随从赶紧道:“别跟她们生气。公子不喜欢,遣散她们,再找一些好的。您就说喜欢什么模样的,小的按样儿去找。”
公子尨想了想:“要矮小一点的,瘦瘦的,看起来比较小巧。脸蛋儿圆一点,眼睛大一点。别咧着个大嘴就知道傻笑,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矜持一点的有没有?”
“有、有,这没问题。公子您继续说,还要什么样的?”
公子尨坐直了身子,继续描述,听得出有些兴奋:“就那种看上去冷冷的,有点神秘,不怎么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就连笑也只是抿嘴。当然也别害怕我、见了我就躲……不不,还是得有一点害怕我,越躲着我,我越想去追——哎,我就远远看着,特别喜欢。”他说来说去,很快颓废下来:这些个词句勾勒出来的轮廓在脑海中愈发清晰,颇有距离感的女子转过头来,不就是崔家小姐的面孔吗?
公子尨的眼神有些孔洞:“崔凝怎么就突然从绣楼上摔下来了?哼,叫她不早早从了我,乖乖跟了我,还用她上绣楼绣花卖钱?哼哼,她就活该,敢偷我的车,敢耍我!这是她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