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亮，洒下清冷的月光。
夜晚的风，似乎也受到影响，变得冰凉不少。
“杨将军怀疑我？”王青紧了紧衣服，抬头盯着杨雄的眼睛。
“不是怀疑，只是好奇。”避过目光，杨雄望着天空的弯月。
王青盯着对方，他能感觉得到，对方并不是好奇。
对方只是借着九晋守城一战，将蓄谋已久的怀疑，问出来罢了。
良久，王青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我之所以放走郑璨等人，全是为了我们燕山兵马考虑。”
“哦？”杨雄望着月亮，笑着回了一句。
“既然将军好奇，那我就为将军讲述重创或是剿灭边关兵马的危害。”王青咬了咬牙，他自然听得出对方话里的嘲讽。
“讲来听听。”杨雄没有收回目光。
“重创或是剿灭郑璨，我们将遭遇两方面的麻烦。”王青低着头：“一方面来自南夷。”
“边关若无守军，南夷便可轻松穿越边陲，进入樊州地界，烧杀劫掠。”
“更可能攻打县城，与我们一同抢夺边陲地盘，甚至可能攻打九晋县城。”
杨雄面色笑容微微收敛，南夷的确是个很大的麻烦。
“另一方面来自朝廷。”王青继续讲道：“倘若边关无兵，朝廷绝对会派兵补给。”
“一支比郑璨更强的新部队，将会驻扎边关，成为我们新的敌人。”
“朝廷更可能为了一劳永逸，派老将庄黎出战，一举将我们燕山兵马全都剿灭。”
杨雄的右眼皮微微跳动，数年未曾出现的惊恐，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们攻占城池，击退边关守军，已经等同于造反。”强行压住心中畏惧，他故作淡然：“就算我们不剿灭郑璨，朝廷也会派兵前来。”
“他们无兵可派。”王青神色如常。
“什么意思？”杨雄心中疑惑。
“乱世之中，有兵才是硬道理。”王青答道：“天子年幼，诸侯争权的依仗，完全是手下的那些兵马。”
“倘若兵马离开，莫说权力他们没机会沾染，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留得住。”
“那你刚才所说的朝廷派兵，从一开始不就无法成立吗？”杨雄被绕的有些头晕。
“假若边关无兵，诸侯的利益都将遭受侵害，我们会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王青没有抬头：“他们会联合起来收拾掉我们，再进行内斗。”
“若给他们留点念想，一些诸侯就会心生异志，一人如此，百人效仿。”
“所谓联合，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哦。”杨雄恍然大悟。
“杨将军还有事询问吗？”这时，王青抱了抱拳：“若无要事，在下与文举要返回府邸中休息了。”
“今晚酒喝的有些多，我怕一会后劲上来，再做出什么丑态。”
“丢了我的脸不谈，再失了将军的颜面。”
“没有了。”杨雄摆了摆手：“小先生早点歇息吧。”
“多谢将军。”王青躬身抱拳，又行一礼。
转过身，王青带着武文举，进入了自家宅院。
“杨将军……”
“今晚的事跟谁都不要讲，若有人泄露半点，格杀勿论。”
王青走后，一个亲兵正欲开口，遭杨雄打断。
“是。”所有的亲兵，全都应了一句。
深深了看了一眼王青的宅院，杨雄没再多讲，转身离开……
宅院内，正堂中。
王青一返回，就坐在杌凳上，借着油灯翻起书来。
然心中有事，书卷翻来翻去，一个字都未进眼中。
“文举。”将书撂到一边，王青冲屋外喊了一句。
“哎。”
趴在院门跟前的武文举，赶忙应了一句。
快步跑入正堂，武文举问道：“青哥，怎么了？”
“这地不能待了。”王青正色道。
“那我们搬哪？”武文举还以为不住这处宅院了。
“去釜州。”王青稍稍想了一下。
“啊？”武文举没能反应过来。
“我也不愿离开，但没有其他办法。”王青咬了咬牙，不甘道：“杨禅今日既然动了手，必然不会停下来。”
“我们若再待下去，铁定难逃一死。”
“那我们把这事告诉杨将军吧。”武文举不太想离开，他们刚刚在燕山军中混出名堂。
“你以为杨雄不知道他儿子的所做所为吗？”王青看着武文举。
“他故意纵容杨禅这样做？”武文举瞪大了眼睛。
“不，我成为军师的宴会上，的确是故意为之，随后的几件事全不是他的本意。”王青摇了摇头：“他管不了自己的儿子，我们得赶快离开。”
“不然杨禅再搞几次偷袭，我们两人的性命，全都得丢在九晋。”
武文举咽了口唾沫，杨禅晚上借舞剑刺杀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青哥，我们现在就走吗？”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自古上山容易下山难，杨雄绝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离开。”王青皱起了眉头。
“那我们怎么办？”武文举又一次问道。
王青摸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
半晌，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去潘九住的地方，将潘九喊过来。”
“行。”武文举应了一句。
“对了，没有必要躲躲藏藏，大大方方的去。”转身正要离开，王青又叮嘱道：“哪怕潘九身边有人，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诉潘九，我要找他。”
“明白，青哥。”回头应了一句，武文举转身离开。
心中有了主意，王青踏实了不少。他再次坐回杌凳，拿起了桌上的书卷。
这一次，他终于有心情看书了。
半个时辰之后，武文举直接带着潘九，进入了正堂之中。
“军师。”
一见王青，潘九微微躬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免礼免礼。”王青赶忙起身，抬手将潘九搀住。
“不知军师找我所谓何事？”潘九抬头看着王青，眼中满是疑惑。
从书桌后转出，王青走到一旁，端起一把圆凳。
“这件事我等下再告诉您。”走到潘九跟前，他将圆凳放下：“您先坐下，回答我几个问题。”
“您还是先问吧。”潘九没敢坐下。
上次密林之中，杨雄那客气的姿态，给他心中留下了不少阴影。
“坐吧，难不成你还怕我害你啊。”
王青笑了笑，折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潘九想了想，对方现在是杨雄手下的红人，整自己还不是简单的事。
“军师，您问吧。”他没在犹豫。
“我想问问您，您觉得我对您怎么样？”屁股刚刚沾坐，王青的询问响起。
“军师救下我的性命，又在我备受排挤的时候，对我特别照料。”潘九赶忙又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对我堪称有再造之恩。”
“属下只是对先前之事心有余悸，才做出那样的举动，还望军师海涵。”
以为王青责怪，潘九讲到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潘老，快快请起。”
王青没料到对方如此耿直，赶忙绕过桌案，将对方搀了起来。
待对方坐回位置，王青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才返回自己的椅子。
“刚刚我还在想，要不要多问你几个问题。”瞅着凳子上的耿直老人，王青苦笑道：“现在看来不必了。”
“您老既然这么直率，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军师请讲。”潘九再次抱拳。
“几日之后，我要你带着这份书信前往离州任意一座县城。”王青从袖子里摸出一份信，放在书桌之上：“在那座县城待几日之后，再带着这份书信返回九晋。”
“啊？”潘九愣了愣，没料到任务这么简单。
“一路上你务必保护信件的安全，千万不能丢失。”将信件推到对方身前，王青继续说道：“同时，这件事您不能告诉燕山任何人，纵然杨将军亲自发问，您也不能告诉他真相。”
“假若赶往离州之前，旁人问你去做什么，你就说是我吩咐你赶往离州禺山附近，去寻找我的家人，接我的家人过来。”
“若回来之后，有人问你情况如何，你就告诉他我家人病重，无法赶来九晋，只让你将这份书信捎回。”
如此直白的计划，纵然是傻瓜也能明白其中含义。
“您打算离开燕山军？”潘九愣了一会，下意识开了口。
“没错。”王青点了点头。
“为什么？”潘九眼中满是疑惑。
对方如今是杨雄身边红人，在燕山军中如日中天，更可能在白无疾死后，接替对方的位置。
他实在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放弃大好前程。
“杨禅要杀我，杨雄拦不住。”王青也不隐瞒，简单直述。
“属下明白。”潘九立时恍悟。
“那你去不去做？”王青拿起桌上的书卷，翻动起来：“欺上瞒下，这种事情可是要杀头的。”
“属下的性命是军师所救，富贵是拜军师所赐，自当竭尽全力，为军师效力。”
潘九站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信件，放入了袖中。
“多谢。”王青站起，深深一揖。
“军师不必客气。”潘九赶忙抱拳回礼：“军师若无要事，在下先行告退。”
“恕不远送。”王青做出送客的架势。
潘九又行一礼，转过身去，走出了王青的宅邸。
